第499章(2 / 2)







不多時,小廝進來回道:“爺,這府裏有兩個外頭來的姑娘。一個是南邊的大海商的女兒,姓陳,是他們琮三爺未過門的媳婦兒,性子穩重,不茍言笑。這趟跟著琮三爺來京城,為的是拜祭祠堂、見識親友。另一個乃惠州知府劉大人之女,不知跟他們府裏是什麽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這個劉小姐本是個活潑的人,隻是命苦。”

牛繼成問道:“怎麽個命苦法?”

小廝嘆道:“說是原先在嶺南許了戶好人家,眼見快要成親,那男人卻一病死了。這劉姑娘的老子是個老儒,家中規矩極嚴,命她守了整整一年的望門寡。好容易舊年滿了孝,本欲再尋門親事,街麵上忽有傳聞說她命硬、克死了未婚夫。因心情煩鬱,來北邊散心的。”乃賊兮兮一笑,“要論模樣兒,聽聞這個劉姑娘最是難得。他們府上都把陳姑娘比作一株不會開花的竹子,劉姑娘卻是滿架子香紅的薔薇花。”

牛繼成笑罵道:“客人也拿來說嘴,也是淘氣的。”心下暗暗明白了那女子是哪一個。

一時賈琮下了衙門來外書房相見,望著牛繼成嘆道:“上回與牛兄偶遇還說了些後院的故事,不想尊夫人竟是沒了。”

牛繼成想起穆氏平素體貼周全,頓時垂下淚來:“本指望與她白頭到老……”

賈琮又嘆一聲:“有緣無分,強求不得。”乃寬慰了他些話,後來還陪著掉了幾滴眼淚。

牛繼成告辭回到鎮國府,先去見過他父親牛大老爺,說了些今日之事,末了問道:“榮國府與惠州知府也有什麽親戚麽?”

牛大老爺想了半日:“惠州知府劉延原任株洲知府。天下分封之後,兩廣總督王子騰向朝廷上表求調他過去的。他二人乃是連襟,劉延之妻乃王子騰之妻的嫡親妹子。本與榮國府無乾,勉強能算個外八路的親戚。”牛繼成心下了然。

乃又到裏頭見他母親牛大太太,母子二人對著垂了半日淚。牛繼成知道他母親重規矩,並不敢提見過那女子真容,隻遮遮掩掩說在榮國府裏聽到有小丫頭說了一句半句什麽“小姐”,心下好奇他們府裏哪來的小姐,遂命人去打聽。

牛大太太心中一動,含笑瞧了兒子兩眼。她想著,怕是兒子聽說了那劉小姐的身份容貌、起了心思。這孩子往年都跟個木頭似的,怎麽竟開了竅呢?乃拉著他的手道:“好孩子,你的心思我明白。”牛繼成頓時羞紅了臉。

待兒子走了,牛大太太捧著茶盅子坐在案前思忖:這個劉小姐有幾樣好處。其一是與兩廣王子騰有親,便是繞了個彎子牽扯上連榮國府在內的一串家族,偏生又與最惹眼的榮國府瓜葛太遠。其二,這些年來兩廣富庶,惠州知府劉延不必猜也知道必是個大財主。其三,仗著王子騰,她們家在南邊的地位必是極高的,竟肯讓她守望門寡。足見劉延大人知禮、小廝打探到她們家“重規矩”之言也不虛。其四,那穆氏樣樣都好,唯有性子太悶了些,年輕的小媳婦子死氣沉沉的。劉小姐性子活潑,想必更惹成兒喜愛。再有,她這身份不高不低,縱給成兒聘做續弦,東平王府也沒什麽好說的。娘家不在京城,也好聽話些。隻不知她是不是真的命硬。

想了兩日想不出法子弄來那劉小姐的生辰八字,牛大太太忽然心念一閃:她們全家都在南邊,好端端的打發她到京中來作甚?莫不是因為耽擱了年歲、欲來京中求配的?若是如此,隻怕她的八字不難打探。遂打發人匿了名往官媒處求問。論理說,女子的八字不到談婚論嫁是不能給人瞧的,隻是天底下的事兒從來“有錢能使鬼推磨”。不過兩三日的功夫,官媒便傳了信兒回來。

牛大太太命悄悄將此八字送與有名的先生算算可命硬不硬,那先生道:“極大福氣的命。隻是她男人須得有大運勢,不然消受不住。”牛大太太大喜,以為她先頭那個未婚夫便是福薄、受不住大福氣的媳婦。又不放心,多請了幾個算命先生算了幾回,皆說福緣深厚。又拿牛繼成的八字一道算,二人極是相投。牛大太太心裏便暗暗偏向了這個劉姑娘。

遂命自己已嫁的女兒打探榮國府的寶二奶奶近日可有什麽賞花看戲的事兒做。她想著,若劉家有心將女兒嫁在京中,免不得須托付寶二奶奶帶著她四處走動。牛姑奶奶親來府裏,說榮國府的寶二奶奶新近得了一種海貨,喚作“可可茶”,要拿那個宴請京中諸位太太奶奶。

牛大太太忙問:“你可去麽?”

她女兒道:“我已得了帖子。隻是弟媳婦才剛沒了,哪裏好去赴宴?”

牛大太太連連擺手:“你已出閣,哪裏用得著顧忌這個?並不相乾的。”遂拉了女兒的手,低聲說了她弟弟的心思並自己這些日子查來的。

牛姑奶奶微微皺眉:“弟媳婦才剛沒了,成兄弟何至於就惦記旁的女子。”

牛大太太嘆道:“穆氏委實是個天下難得的好媳婦,你弟弟能得了她來也原是三世修來的福氣。奈何他兩個沒緣分。當日我就告誡她,那塊兒山路崎嶇難行,又在香山高處,不如等修繕了道路再去;她隻不肯聽,也怨不得誰。咱們家找了她十幾日,該做的都做了。你弟弟總要續弦的不是?隻是難得這劉姑娘人物兒、門第、家私、模樣都合適。”牛姑奶奶心裏仍不大樂意,又不敢有違母命,隻得應了。

兩日後,史湘雲於霽月園招待京中女眷,連燕王府上的郡主都請了一位來。她身邊還帶著一位姓劉的姑娘,生得明豔動人,舉止端莊有禮。牛姑奶奶一見這女子便猜到——她弟弟準是瞧見過人家了。不然,豈能單憑下人們幾句話他便惦記上的?這劉姑娘也委實當得起“薔薇花”三個字。

她既是南方要緊官員之女,又有那般模樣兒,進退規矩還極好,並那通身的富貴裝扮,自然少不得有太太奶奶圍著說話兒、打探其年歲性情。牛姑奶奶也尋了個空兒與她說了些話,果然是個四角俱全的。順道幫她弟弟套出來這劉姑娘的閨名:她原喚作雲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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