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1 / 2)







這一日正是臘月初八,家家戶戶熬臘八粥,本是極好的日子;燕王還特賜下王府裏的粥來,得的人家極有臉麵。晚上喝完了粥,鎮國府的二老爺忽然捋著胡須說:“俗話說,樹大分叉、兒大分家。咱們哥三個都是有孫子的人了,我們仍賴在府裏不像話。大哥,該分家了。”

牛大老爺愕然。尚不及開口,牛三老爺道:“二哥說的是,轉過年去就分吧。”

牛大老爺急道:“你二人說什麽?”

那兩位同時道:“分家!”

“好端端的怎麽忽然提起分家來?”

牛三老爺道:“大哥,早就該分了。我們哪兒好意思一直賴在府裏?”

牛二老爺道:“我足足生了八個兒子,一直讓府裏養著,實在過意不去。”

牛大老爺愈發奇了。老二家裏沒女兒,養兒子又要念書又要娶妻的極費錢,怎麽他竟會想著分家出去?偏他那些兒子悉數是無能之輩;連死了的一個在內,半個能支撐門麵的都尋不出來。他們那一房離了鎮國府可怎麽活?府上最難的那幾年,有下頭的清客攛掇牛大老爺轟二房出去,他念著老父臨終前的囑咐斷乎不肯。怎麽如今府裏愈發好了,他兩個竟想分家?半晌,苦笑道:“終究是個什麽緣故?哥哥可有對你們不住之處?”

那兩位都站起來道:“沒有沒有!大哥待我二人極好。實在是該當分家了。”

牛二老爺道:“府裏人口多,孫子輩漸漸長大,住不下了。我家兩個小的還想娶親呢。細細盤算府中房舍,漫說院子,連屋子都不好找。大哥,當真住不下了。”

牛大老爺略想了想,他說的竟沒錯。二房實在兒子太多了,上回老六娶親險些在一間小廂房洞房花燭,還是女方娘家上門來鬨才給換了大屋子。乃思忖道:“府裏往外擴些吧,買些四周鄰裏的房子。”

牛三老爺道:“那些多半是早年從咱們府裏分出去的族人,怕是不肯賣。”

牛大老爺哼道:“鎮國府要買,誰敢不賣?”

牛二老爺道:“倘或他們漫天要價呢?”牛大老爺好笑的瞧了他一眼,不言語。

牛三老爺道:“大哥,這幾個月京中遊俠兒猖狂。咱們府上再得臉總比不得王爺的親眷。”

牛大老爺隻管擺手:“他們不敢。”

他兩個兄弟互視一眼,牛三老爺道:“大哥還是細細打探一回為上。他們真的敢。”

牛大老爺又擺手:“他們不敢。”

他想錯了,那些遊俠兒當真就敢。牛大老爺命人轟走左近的鄰裏要買他們的房子,這些人果然沒一個肯的,大臘月的坐在鎮國府門口哭天搶地。牛大老爺火了,向下頭的管事道:“統統打走!打死不論。”那管事當真領著人扛了棍子滾著打過去,傷著了一片。

當中有位老人,乃是牛大老爺的叔輩,七十多歲了。鎮國府的家丁打手本沒敢沾他,偏打了他孫子。老人家護著孫子,硬捱了一下。這大冷天的,老骨頭哪裏吃得消?抬回去當晚便沒了。牛大老爺聞聽大驚,恐怕得罪族人,特遣了人過去致歉並送白禮,讓人家轟了出去。

老人家走後第三天晚上,領頭的那個管事並打傷老人的那惡奴讓遊俠兒殺了,皆是一刀斃命。管事還罷了,是在府中死的;那個打手竟是在酒館裏死的!殺人的遊俠兒依然留下了箋子,寫明殺死此人的緣故。鎮國府左近頓時轟動,都說遊俠兒才是青天,護佑百姓、除暴安良。遂愈發不怕鎮國府了,叫叫嚷嚷的死也不賣房子。

牛大老爺這輩子頭一回吃虧便是京中大亂那年,劍南節度使方雄命手下兵士強塞了他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將滿門男丁悉數關到獄神廟,趁機查抄了府中庫房。那會子自家手裏沒有兵權,打落門牙唯有往肚裏吞。如今兒子侄子俱出息了,還怕什麽遊俠兒?乃冷冷的道:“他們既愛多管閒事就讓他們管去。”告訴下頭的人,“遊俠兒既是隻管殺人之事,咱們便不殺人,隻拆屋子!”

次日,十幾個家丁衝到一戶不姓牛的鄰居家中,將裏頭的人悉數丟出去,硬生生把人家的房子給拆了。領頭的趾高氣昂丟下一張銀票:“連你們這破屋子帶裏頭的東西悉數買下也足夠了。”

那戶人家早已哭倒了黃天,當家的老太太竟沒哭,一口唾到他臉上:“黑了心肝的畜生,留神眼前報應、天理難容!”

那家丁哈哈大笑:“又不曾傷著人、買東西給錢,哪樣不合天理了?”

忽聞有人朗聲道:“老人家,把錢收下吧。”隻見人群裏頭緩緩走出來一個戴草帽的男人,從地上撿起那銀票子交給老太太,“大過年的拆了你們的屋子,難道不要照價賠償的?”老太太心裏不想要,手竟不知怎麽的伸出去接了。那戴草帽的轉過身看著鎮國府的一眾打手道,“我留神這些‘遊俠兒’有些日子了。諸位,你們怕是想錯了。為著強賣強買的事兒已死了許多人,從朝廷大員到各家王爺親眷都有。你們不過是區區家奴,何苦來替主家白送性命?鎮國府再如何有底氣,哪裏比得上王妃的親舅舅。”

眾人嘩然,那群打手頓時黑了臉。領頭的喊道:“你胡說八道!”

那戴草帽的道:“小哥若是不信,隻管查去。”乃轉身便走。圍觀的閒人不覺分開路來讓他離去,縱有好奇的也不敢跟著。

果不其然。當晚,拆房子的那十幾人悉數身亡。牛大老爺枕邊留下一紙告誡,上頭寫著:再有下次,斷乎不容主謀。牛大老爺可算嚇著了,拿著那紙抖了半日的手,再不敢打街坊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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