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2 / 2)







姬先生低聲嘀咕:“果然幾句話就能撇乾淨。”又嘆道,“我明白了。賈先生這是‘要騙過別人、先騙過自己’。”

賈琮橫了他一眼:“固執己見是一種病,得治!”

姬先生苦笑道:“罷了罷了,晚生還想著來日投靠賈先生做個幕僚呢。”

賈琮打量了他會子道:“你這樣為了一個女人出賣一群夥伴的主兒,知道底細的大概沒人敢用吧。”姬先生臉色一變,還沒來得及說話,賈琮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我讚成你。男兒生在天地間,連喜歡的女人都保不住還活著乾嘛?”

陳瑞錦在旁道:“隻不知人家還肯不肯跟他走。”

“管他呢,先弄出來再說。”他站起來撣了撣衣裳,“姬先生,回頭見。”轉身撇脫走了。

姬先生愣在原地呆了半日,起身穿廊而去。一時到了個小院子,正逢見兩個人灰青著臉從裏頭出來。這二位皆是四方國字臉、三縷胡須,年歲胖瘦都也相當。乃上前行禮:“孫大人,舅舅。”

那孫大人看了看他舅甥二人:“你們說十萬火急讓我趕過來,就為了這個?想參馮紫英賈琮一本、說他們結黨謀私麽?”

陪著孫大人出來的便是姬先生的舅舅曹先生,苦笑道:“不曾想賈琮狡猾至此,竟不肯說實話。”

孫大人冷笑道:“賈琮說的很是。是你們先動手,難道人家還不許還手?你們家綁架都做出來了,拿到王爺跟前去也沒什麽好說的。賈琮是什麽人?從小便不肯吃虧的主兒。他肯隻弄來名錄暗暗交予馮紫英極客氣了。”

曹先生長嘆了一聲,搖了半日的頭:“……有口難言。”

那一頭賈琮與陳瑞錦出去花樓門口等人牽馬,陳瑞錦低聲道:“我竟沒瞧出哪兒藏了人,保不齊白費力氣唱了一出戲。”

賈琮道:“橫豎姓姬的說那小郡主是他女兒顯見是假的。那個秦王妃身邊的張公公不說了?容貌長得與世子頗像。貼上門來投誠這種事,隻要有一句是假話,說不得都是假話。對了,這個名錄怎麽辦。”

“給馮紫英。”陳瑞錦道,“裏頭不會有多少真的,縱然有也不會是什麽要緊人物。”

賈琮腦子轉了轉,嘿嘿一笑,問道:“你能瞧出可有人盯著咱們不?”

“有啊。”

賈琮擠了擠眼:“先不回高家。”乃翻身上了馬,“上郵局去。”

他二人遂並轡尋著了最近的一個郵局,拿著榮國府的片子到裏頭尋個安靜的屋子坐了。賈琮命高家派來的小廝去買了幾樣能存放的長安小點心,又要了文房四寶開始寫信。陳瑞錦打開姬先生給的東西一瞧——撇脫的緊,全是名錄,遂隨手抄了下來。不多時二人都寫完了,賈琮把信和姬先生給的單子原件裝入信封,將此信與小點心包成一個包袱,上前台去填單子。他填單子之時,有個人也在他旁邊填單子。那人拿眼睛溜了一眼賈琮的單子上的地址——正是馮紫英家裏,收件人是馮紫英的小兒子。一時賈琮見自己的包裹讓郵局的人仔仔細細放在櫃台裏頭,上麵貼了條子“小心輕放”,麵露滿意,向陳瑞錦道:“走,逛街去!”他二人便出去溜達了。

賈琮那個包裹沒過多久便落在了孫大人與曹先生跟前。孫大人親將書信拆開來一瞧,啼笑皆非。賈琮那信裏頭大意是,馮大哥,那個西寧王爺妒忌你、妒忌你兄弟我!這是他手下的名錄,我也不知道真假,橫豎你自己防著他點子。並狠狠告了一狀,說自己被人綁架了,而且是在茅房讓綁走的、臭的很。虧得綁匪氣味重、高家又養了追蹤犬,方得救了。嗯,那個……我把參與綁架我的人都宰了替自己出氣。如此這般一一細述,跟說評話兒似的。

孫大人把信往曹先生跟前一撂:“曹先生還有何話說?”

曹先生思忖道:“老夫不信。哪有才到手的名錄他轉手就寄走的?會不會是扮給我們瞧的。”

孫大人哼道:“曹先生不在京中不知道。賈琮打小便是個滑不溜手的,最嫌麻煩,遇事就閃得遠遠的。”乃看了他一眼,“莫要再胡猜了。”

曹先生苦笑,喃喃道:“他竟遮掩得這般好。”

孫大人嘆了口氣,低聲道:“論理此事不該告訴你。若沒有他幫著,王爺也得不來今日。”又遲疑了片刻方說,“當年,賈琮偶爾得了許多兵器,各色都有,極多、極多、極多。”他連說了三個極多,驚得曹先生眼睛都睜大了。孫大人接著道,“那些東西本是先義忠親王藏下的。賈琮若有自立之心,大可以誰都不說、藏匿下來,拿去養山賊水匪海盜都好。”

曹先生看了看孫大人,試探道:“那些兵器……他……獻給了王爺?”

孫大人點點頭:“當年王爺手裏有錢有人,隻缺兵刃。若沒有那些,許多事兒壓根辦不了,太上皇這會子隻怕還在位呢,王爺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他信手從懷內取出嶺南火柴點著架子上的蠟燭,將賈琮寫給馮紫英的信和姬先生寫的名錄單子湊近火苗子燒了個乾乾淨淨。“回京後我會去見馮紫英、跟他說清楚。都是自己人,何苦來烏眼雞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曹先生默然半日,咬牙不語。孫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去了。曹先生看著姬先生道:“你看賈琮可是真的有心自立麽?”

姬先生道:“此人狡詐,咱們拿不到證據。甥兒敢說,他決計有自立之心。舅舅,野心一物未必生而有的。縱然他從前給王爺獻過兵器,說不定那時候他是真心想跟著王爺。這幾年他名聲也大了、本事也長了,心思遂變了。”

曹先生嘆道:“隻是沒有證據。他怎麽連條縫兒都不漏?”乃愁眉不已。

偏這會子有人進來回話,陳瑞錦給世子妃送了箋子。說是上回同側妃曹氏吃的茶極好、曹氏為人也有趣。自己也快要離開長安了,想再同她吃回茶、聊會子天。世子妃不大有主意,當日邀她與高家眾位姑娘過去本是受了身邊一個嬤嬤的攛掇。見了這箋子,含笑道:“既要見她,怎麽來問我?”遂答應了。

這日下午,陳瑞錦笑吟吟獨自去了世子府。先見著世子妃說了些客套話,又往當日她與曹氏吃茶的那處坐了。聽雨堂如故、蓮花如故、水鳥如故、時辰如故、連茶爐子和小丫頭都如故。曹氏苦笑道:“不想陳姑娘還來見我。”

陳瑞錦直言道:“你表兄與你可聯絡了?他想托我們救你離開世子府。”

曹氏默然片刻,正色道:“還請姑娘告訴我一句實話,他與我父親可還有活路麽?”

陳瑞錦道:“不知道。橫豎秦王信不過他們,已經開始查了,能不能查出來不好說。”

曹氏紅了眼圈子:“隻盼著莫要牽連我那苦命的孩子。”陳瑞錦不語。過了會子,曹氏又搖頭,“她縱然得了性命,落在別的女人手裏又能得好麽?”頓時垂下淚來。

“你想跟姬先生逃走麽?”

曹氏搖頭:“世子極愛我。我隻養了個女兒,又聽王妃的話,旁人也少尋我的不是。”她欲言又止了會子,終於道,“我瞧著,世子比表哥強出去許多。”

“原來你不想走啊。”陳瑞錦托著腮看了看她,“要不要跟我做筆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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