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2 / 2)







謝鯨並不知道台灣府平素是怎麽教導學生的,壓根兒聽不懂外甥說什麽。茫然半日,道:“他若助你得天下,你還會虧待了他不成?異姓王爺總跑不脫一個,怎麽會心力白費?”

韓全頓覺雞同鴨講,也呆了半日,長嘆一口氣:“舅舅!”頓了頓,“人家是三壇海會大神下界,身負著玉帝給的差事呢。並非為輔佐中興之主來的,而是為搶奪西洋人手裏的殖民地來的。我才說的話您老沒聽見麽?但凡有我朝之人占了外洋之土,吳王蜀王也好、南安北靜也好、海盜土匪也好,他都幫著。誰想打內戰,他第一個不許。那位正經是個陰司報應不及的主,東瀛北美上億外國人皆死在他口舌當中。我若惹是生非,說不得頭一個死的就是我!”

謝鯨前頭那些話還得慢慢消化,最末一句卻明白得很,立時道:“不會!賈琮是個重情之人。”韓全瞥了他一眼不言語。謝鯨之前委實不曾想到韓全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想駁又無可駁,舅甥二人尷尬靜默。謝鯨猛然想起一事。這趟來之前,他老子從京中派了個人到南昌府,告訴他定城侯府上商議的、可以許給榮國府的好處。“賈璉之女與你年歲相仿。你可娶她為後,來日立賈家的外孫為太子……”

不料韓全勃然大怒。想起年幼時他母親哭訴的宮中艱苦、並平素聽長輩偶然說起的後宮凶險,脫口罵道:“不是天下的父親叔伯兄弟皆如你們一般!成日巴巴兒惦記著送女兒妹子給皇帝做小老婆,好一家子仗著她橫行霸道。她若得寵呢,你們就當個國丈國舅爺享儘富貴榮華;她若在宮裏頭不得臉敗了時,你們把忘八脖子一縮、生死由她去!”登時拂袖而走。謝鯨追到外頭拉扯;韓全隻管解了韁繩,甩開他舅舅便跳上馬。謝鯨在後頭跌足不已。

賈琮雖不在,APEC依然接著開。數日後,霍晟周小蘭等一乾潛在客戶跟隨台灣府工業部長沈鶴啟程前往廣西。柳州左近有個鐵礦,蒸汽挖礦機便在那兒試驗。路途顛簸,甄英蓮和圓圓並未跟著去。賈維斯林黛玉兩口子正收拾著要啟程進京、跟燕王的兵馬去北美,故此他們娘兒倆改住到賈琮一座別院中。看蒸汽機之行少不得兩三個月,陳瑞文想候著他妹子蜜月歸來再拉扯拉扯,遂也等在大佳臘。

這一日,陳瑞文在中山大道上款步閒逛,看到一家景德鎮陶瓷特營店,嘆道:“景德鎮……本是出上進用瓷之處。”信步走了進去。有夥計迎上來殷勤跟著問好。陳瑞文負手瞧了幾眼,見這些東西皆為難得之佳品,讚道,“好物件兒!”乃順著貨架子一路觀賞過去。

隻聽有人拍掌“哈哈”兩聲,陳瑞文抬目而望,隻見那櫃台後頭有一人起身大笑,轉了出來,口內說:“奇遇、奇遇!”此人與陳瑞文舊日在京中相識、且交往甚篤,正是定城侯府的謝鯨。二人少年時便說話投機、最相契合。後各自離京,已多年不見。如今他鄉遇故知,可謂人生一大喜事。陳瑞文看看這滿店的瓷器,想想謝鯨身為江西知府、竟跑到台灣府來做生意了,又替他一嘆。二人相視而揖。

謝鯨便執了陳瑞文的手,邀他去自己的住處小酌三杯;陳瑞文自然應了。遂同坐馬車到了一處小院子,謝鯨命人整上酒肴來。當年他們兩個皆為公侯府邸嫡長孫,都襲著爵位,家中俱鐘鳴鼎食。日遊花柳繁華地,夜宿溫柔富貴鄉,好不自在!數年光景,物換星移。席上憶及少年舊事,都不覺灑然淚下。知己難得,二人多飲了幾杯,都拋去心思體麵說起些真心話來。謝鯨罵他那個不懂事的外甥沒誌氣,陳瑞文罵他那個不聽話的妹子沒良心。二人頓覺彼此頭疼的事都差不多,愈發撒歡兒的抱怨天抱怨地,吃了個酩酊大醉。

陳瑞文醒時正臥在一間廂房裏,天上已掛了月亮。聽見響動,屋內守著的小廝忙過來伺候。陳瑞文問道:“你們老爺呢?”

夥計道:“還沒醒呢。”趕著打水給陳瑞文洗漱,又取了醒酒湯來。

不多時謝鯨也醒了,過來看陳瑞文可好。這會子已快要二更天了,謝鯨勸他就在此處留宿一晚、明兒再走。陳瑞文隻道“叨擾”,住下了。他兩個又坐在院中吃茶賞月。謝鯨隨口問起陳瑞文的妹子為何同家裏生悶氣,陳瑞文苦笑道:“我母親說錯了幾句話,她便惱了。”他也隨口問謝鯨的外甥怎麽不懂事。謝鯨也苦笑道:“我們這個卻是誤會,他隻當我們家對他母親不好。”

兩個人各有疑心、各自試探。雖對方都沒說明白,彼此心中已猜出了許多。謝鯨既來了台灣府數日,早已聽說賈琮的新婚妻子名叫陳瑞錦,與陳瑞文的名字恰是一套的。陳瑞文也記得定城侯府出了位謝貴人、正是七皇子之母。七皇子當年莫名失蹤,少不得有人猜是讓他母家藏起來了。謝家女兒雖不少,能讓謝鯨如此頭疼“沒誌氣”的,大約唯有這一位了。兩個人明麵上清茗對月,內裏早打起了小算盤。

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兩位對自家之事皆是糊塗賬,對別家之事卻明白的很。謝鯨記得陳瑞文吃醉酒抱怨他妹子成親不讓他去觀禮,足見那陳小姐心中怨念極深。倘若陳家收斂些,說不得過幾年賈三奶奶那股子怨氣消了、還能回心轉意。倘是那樣,賈琮必然會幫著媳婦的娘家,順帶也就幫了吳王;自己外甥的指望便愈發小了。反之,陳家若是胡攪蠻纏,則必會惹惱賈家。謝鯨遂使勁兒攛掇陳瑞文鬨去、往大了鬨,最好是能請賈琮的先生林海大人來主持公道——那老頭兒乃當世大儒,必然看不慣這種無情無義的婦人。

另一頭陳瑞文想著,謝鯨既到了此處、開個鋪子還親來看店,七皇子必是藏在大佳臘的。不論榮國府知不知情,此事若是讓燕王知道了,再誘導一二,他們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賈家二房連賈環在內都留在京中呢。一旦榮國府同燕王決裂,這好處便由自家王爺順順當當撿走了。四妹妹再如何使性子終歸姓陳,打斷骨頭還連著筋。三妹妹養的那孩子又機靈出挑、年歲又小……越想越美。

晚上,陳瑞文伏案寫了一張小紙條子,命心腹管事藏進靴子底夾層裏。次日,這管事蹬著那雙靴子,懷中踹了陳瑞文寫給他家三妹子的家書,啟程回吳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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