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2 / 2)







馮紫英道:“王爺放心,那孩子也是賈琮教養大的。”燕王仍麵色不定。馮紫英道,“王爺既有疑慮,可使人去台灣府試探那孩子心性。”

燕王又思忖半日,道:“你親去一趟,酌情處置。”馮紫英心中猛然一跳,垂頭應“是”。

急忙忙安置了手邊事物,數日後馮紫英啟程直奔台灣府。路過江西省府南昌,略一打探,知府老爺臥病多日。再找出手下細作一問——謝鯨離開南昌府很久了。馮紫英心中冷笑,命人將此事傳入京城,新換好馬趕著走了。

燕王得信後,當日便向下頭的謀臣道:“江西久遭匪亂,百姓苦不堪言。孤如今正命人在江西平匪,以解百姓之難。”

一陣歌功頌德,之後有人道:“江西早先太平的很,自打謝鯨上任後便開始有匪亂,且此人為江西總兵、知府多年,文武皆乾過,並不能治匪。可知此人無能。待王爺除儘土匪後,怕是得另選能吏為治。不然,隻怕土匪會‘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的。”

燕王點頭:“孤正有此意,須得另換個得用的去。”乃命他們都想想,過些日子舉薦人選。

世子聽說了便有幾分著急。他自己這些年門客不少,亦多有才學,斟酌許久不知薦誰好,煩的緊。他有個貼身服侍的太監,見主子犯愁,便勸他去些安靜之處走走。說不得心裏頭能安靜些,心靜了也容易想出法子來。世子聽著有理,便引著幾個人出了門。他想了想,今兒並不是上香的日子,寺廟裏頭想必安靜,遂往城郊清虛觀而去,不曾驚動觀中道士。

清虛觀頗大,今兒香客甚少,極清靜。世子從前到後逛了半日,忽聞琴聲悅耳、隨風送來,不覺止步而聽。良久,琴聲戛然而止,世子猶如從夢中醒來一般,連讚:“好琴!”忙循著琴聲來處找去。此處離清虛觀後山隻一牆之隔,琴聲乃是從後山飄過來的。待世子找到後門跑出去,遠遠看見一位峨冠博帶之老者負手而行,身後跟著兩位小童,一位抱著琴,一位捧了個小香爐。世子忙追上去,而老者早轉過一條小道不見了。

世子有些惋惜,連嘆無緣。他身邊一個太監眼尖,覷見路邊草叢裏頭有個扇袋子,忙拾起來交予世子。世子取出扇子一瞧,上頭寫了一首“蝶戀花”。

閱儘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莫。

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世子讀罷,拍掌叫絕:“好詞!”卻看後頭有署名,“海寧王國維”。他心想,既有了名諱籍貫,便好尋人。乃親收好扇子,領人回府。

遂打發人四處探聽“王國維先生”。他手下人往儒生學士常去之處問了一圈兒,皆沒人知道。

世子既費心尋一位老先生,免不得有書生願意幫著他尋,萬一讓自己打聽到了不就趁勢在世子跟前露臉麽?兩日後,榮國府的賈蘭與幾位同學吃酒,有人想著他兩個叔父皆是名流,便問了他。賈蘭道:“王國維?是寫‘西窗白,紛紛涼月,一院丁香雪’的那位麽?”

那人忙問:“蘭大爺認得?”

賈蘭搖頭:“隻看過他一首詞。”那人又問王先生籍貫,賈蘭也不知道。

饒是如此,那人酒都沒吃完便跑去世子府告訴了。世子聽罷很是遲疑。賈蘭乃是榮國府最年長的孫輩,這兩年已出來主持許多事了。他深知榮國府是他老子心腹,不敢貿然結交。斟酌良久,自言自語道:“不過是打探王先生罷了。”

次日,世子隻帶了兩個護衛,青衣小帽往榮國府而去。當中一個是他老子派來的,為的是光明正大。乃投了個帖子,上頭寫著“嶽大”。這化名太過明白了些。賈蘭得了帖子啼笑皆非,命人請他到外書房。二人其實見過麵,世子既說他是“嶽大”,賈蘭也不拆穿他,初次相見一般對著作揖。

世子取出王國維先生的扇子打探,道:“數日前曾聽這位老先生奏琴,仙樂也。晚生渴慕的緊。”

賈蘭道:“晚生並不認得王先生,隻瞧過他一篇小詞。”乃起身從書架上翻出一首賈蘭手抄的“點絳唇”,署的作者正是王國維。又看了看扇子,道,“這兩首詞的詞風倒是一般無二,當為一人所作。”

世子忙問:“敢問賈先生,這詞從何處抄來?”

賈蘭道:“年前我在翰林院做義工整理書冊,一本《天工開物》掉出張紙來,上頭寫了這個。我極喜歡,便抄了。”

世子大喜:“王先生是位翰林?”

“也保不齊是借書之人?”

世子不覺喜笑顏開:“有線索就好。”賈蘭微笑。

偏這會子有個書生從外頭直走進來,口裏笑道:“小蘭大爺,你輸了!”見屋裏有客,一愣。

賈蘭哼道:“那點子出息!才幾個錢。”

書生道:“要緊的不是幾個錢,是你賈蘭可算輸了一回。”乃朝世子作了個揖,“這位兄台,打擾了。晚生不知有客,這就走。”

世子忙說“無礙”。賈蘭乃指世子道:“這位是嶽大爺。”又指那書生,“小秦相公。”二人互揖後,那小秦相公便出去了。

世子既打探到了王國維消息,也不多留,亦起身告辭。他與小秦相公本是前後腳走的。走到榮國府門口,可巧遇上小秦相公拉著馬韁繩同這府裏的門子說笑。大約是贏了賈蘭的錢心裏歡喜,他望見世子也出來,笑道:“呦~~嶽大爺也出來了?還當你們要說許久的話。既這麽著,我可回去再嘲笑賈蘭幾句。”

世子笑道:“秦先生請便。”不禁抬目細看此人,見他眉清目秀、粉麵朱唇,本是男生女相。偏身材結實硬朗,腰間佩了寶劍,雙目炯炯有神,當是習過武的。他當真把韁繩丟給門子重往榮國府裏頭走,步子極是歡快,引得世子在後頭望了他半日。

世子回府後,一壁命人去翰林院查《天工開物》,一壁悄悄打發心腹同榮國府的門子打探“小秦相公”。不多時便探到,那人名叫秦鐘,本是先工部營繕郎秦業之子。早先與賈寶玉交情甚篤,後來這些年與賈蘭往來多些。《天工開物》也已查到,裏頭果然有一首點絳唇詞,署名委實是王國維。隻是翰林院並無此人,也不知那詞是誰夾在裏頭的。

世子滿心期望又落了空,遂又往清虛觀走了一回,盼著能再遇上那王老先生。到後山轉了數圈,並未有什麽琴聲,隻得掃興而歸。穿過呂祖殿門口,劈頭遇見一人。那人望著世子便喊:“咦?這不是嶽大爺麽?”世子定睛一瞧,不禁暗喜。來者正是秦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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