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1 / 2)







應天府通判甄藏珠閒混了足有大半個月,從府尹老爺到衙役皆當他是個隻會拍包三爺馬屁的閒漢。這一日,知府衙門外頭來了人報案。可巧甄藏珠晃悠過來點卯,湊在同仁裏頭瞧熱鬨。原來是有人今兒早上在秦淮河中發現一具屍首,也不知死了幾日,已泡得麵目全非。知府房大人打發捕快仵作等人去瞧。甄藏珠少不得好奇,留在衙門等結果。一時捕快帶了屍首回來,說那人竟衣著華麗、隻怕是個官宦子弟。房大人趕忙親自去查看。甄藏珠混在衙役當中跟著往殮屍房而去。

仵作查驗了半日,回到:“此人乃是溺水身亡,死前飲酒。”眾人便以為是紈絝子弟遊玩落水。此人身上雖有書信,墨跡早已被泡得半分看不出來,兼麵貌也認不得,身上穿的又是尋常富貴人家的衣裳,遂一時猜不出身份。

甄藏珠在旁悄悄瞧了半日,道:“此人想必是世子身邊的黃大人。”

房大人一驚,扭頭問他:“何以見得?”

甄藏珠指著從那人身上取下的一塊玉佩道:“前些日子我同包賢弟閒逛,在一處鋪子裏頭見了此珮。尋常玉佩皆雕成富貴圖案,這個卻是個羊,且雕工算不得精。這黃玉質地也算不得好,故許久賣不出去。我因隨口道,既是雕羊,何不雕得肥些,也吉慶些。哪裏有這麽瘦的羊。或是以白玉雕也好。包賢弟笑道,世子跟前有位少詹事黃羊大人,恰是個瘦子。不如將此珮買下來送與他。”

房大人頓時嚇得冷汗淋漓,顫聲道:“這……這是……黃大人?”黃羊乃世子心腹,背地裏不知幫世子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

甄藏珠道:“橫豎玉佩是他的。包賢弟送他這個不過是為了頑笑,算不得什麽好物件,想來也不會隨意送人的?”房大人聽著亦覺有理,趕忙命人上黃大人家告訴去。

不多時,黃府並世子府都有人來了。麵目雖難以分辨,依著身量、衣裳等物,兩府皆認此屍為黃羊。七日前,黃羊奉世子之命去別處辦事,如今竟無緣無故的死在秦淮河。世子大怒,勒令房大人十日內破案。

此案旋即傳遍金陵城,包三爺立時來尋甄藏珠打聽。甄藏珠與他細說了一回今日經過。包三爺興致勃勃問:“甄兄,你猜他是怎麽死的?”

甄藏珠道:“我上哪兒猜去?仵作說是醉酒淹死的。”

包三爺道:“此人平素四角俱全,竟會辦要緊事時醉酒,倒是不曾想到。”

甄藏珠道:“習武之人多半愛飲酒。”

“他一個瘦竹竿書生,與你們習武的哪裏比得。”

甄藏珠目光一動:“書生?黃大人是個書生?不曾習武的?”

包三爺擺手:“告訴甄兄一句話,黃羊就是俗稱的斯文敗類。滿口裏之乎者也,實在他就是個‘仁義禮智信忠孝廉勇,一二三四五六七九十’。無恥、忘八!”

他本想說個笑話,甄藏珠卻紋絲不笑:“既如此,死者不是黃羊。”

“啊?”

“屍身手上有繭,我瞧見了。”甄藏珠道,“那是握兵刃磨出來的。握筆杆子磨不出那般繭子。”

包三爺愣了:“不是都認了?”

甄藏珠道:“這般春上的天氣,屍首在水中浸泡三至七日,必成‘巨人觀’。”

“什麽觀?”

“就是浮腫腐爛得瞧不出原來的樣貌,法醫學上叫做巨人觀。”甄藏珠道,“來認屍的乃是黃大人之仆從、同僚,皆是從衣裳物件兒認的。”

包三爺呆了半晌:“那……黃羊的衣裳物件兒怎麽到了那死人身上?”

甄藏珠想了想道:“世子是你外甥?”

“是啊。”

甄藏珠道:“既這麽著,你把此事告訴世子,隻說是在酒館聽來的,莫要提起我。”

包三爺道:“為何不說?我正欲替甄兄你掙臉呢!”

甄藏珠道:“黃羊既不是個好人,我不耐煩替摻和他的事。若世子命我去查,還不定查出多少顛倒黑白之事來。我知道了又管不了,不得憋死。不如眼不見為淨。”

包三爺聞聽怔了半日,嘆道:“也罷,我知道兄長磊落。”

二人吃完了酒菜,包三爺策馬去了世子府。在外頭等了半日,不想世子說身子不爽利、不便相見。包三爺惱了,向來傳話的小廝哼道:“左不過是瞧他三舅舅我不上罷了。我是個紈絝、隻管添亂瞧熱鬨的不是?你告訴他,死的不是黃羊。”轉身就走。

小廝趕忙一手扯住他:“三爺!你可說明白了!我們世子爺因為黃大人之事昨兒一宿沒睡呢!從昨晚到這會子隻喝了兩口粥,身子當真不大好。我們世子爺平素與三爺最好的,哪兒能瞧不上三爺!”

包三爺乃是包老爺晚年得子,與大外甥年歲相仿,兩個人打小交情也不錯。聞聽世子沒吃沒睡,忙說:“這可使不得!再如何也得吃飯不是。”

小廝看包三爺麵和緩了些,小心問道,“三爺可是知道什麽?”

包三爺嘆道:“那屍首手上有繭,是個習武之人,並非黃羊。不知何故穿了黃羊的衣裳、淹死在秦淮河中。世子命人查去吧。”言罷又要走,小廝苦留不住。

兩個時辰之後,世子親來包府尋包三爺。包三爺原本想擺擺架子,一瞧他外甥眼睛裏全都是血絲、紅得跟兔子似的,嚇了一跳,上午那點子惱怒早丟去九霄雲外了:“這是怎麽的了?世子當真一宿未睡麽?”

世子苦笑:“黃羊手裏藏了我許多錢財,他若死了我都不知怎麽找回來。他若活著……”

包三爺了然。他若活著,就不知會告訴誰些什麽了。忙胡亂寬慰幾句。世子便問他從何處知道死屍手上有繭。包三爺道:“橫豎是有人告訴我的。那位是乾淨人,不想知道黃羊那些事。”世子眼巴巴看著他。包三爺有些不忍,道,“世子如有不明之處,我替你問他便是。”

世子點頭道:“今此事顯見是黃羊玩的金蟬脫殼。他既已走了七日,還不定逃到哪兒去了。我有些無從下手。煩勞三舅舅幫我問問那位大才,除去舉國搜尋,可還有什麽法子沒有。”

包三爺一疊聲的應了,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世子紅著眼相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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