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三章(1 / 2)







話說裘良的人在廢墟宅子地下尋到一條密道,裏頭極大。裘良立在一大片架子跟前,架子上滿滿當當的全都是陶壇子。裘良道:“我方才隨意開了幾壇瞧,裏頭裝的全是骨灰。”他胳膊向後頭一揮,“從外頭的影壁、到上頭的院子、到這裏頭——滿是狴犴。那些屋子齊齊整整的,仿佛是牢房。”

賈琮回頭掃了一眼:“那……關的都是什麽人?”

裘良搖頭:“不知。”

賈琮轉了個圈兒:“瞧意思,這些人應當死了許多年。裘大人,能不能請營造工匠來看看,猜測這房子建了多少年?太上皇還沒來得及親自當政就上山打獵……額,東狩去了。此處莫非是先帝建的?”

裘良道:“昨兒我已經找了地保來問,他聽左近積古老人家說,這宅子有五六十年了,隻不知住著什麽人,唯有這駝背老仆出門買些柴米油鹽。”

賈琮思忖道:“除了老仆,裏頭還養著這麽多死士。柴米油鹽消耗不少,還有排泄……倒夜香的人隻怕也得收不少貨品吧。裘大人,此處若是監牢,怎麽沒有馬桶啊?這麽多犯人,倒馬桶的人都得累得夠嗆。”裘良聽著有道理,乃命人細查時多留神馬桶茅廁之類的。

賈琮又低頭看看老仆:“此人沒胡子。”

“嗯?”

“狴犴不是尋常人家會雕刻來玩的。”賈琮道,“平素都蹲在刑部或是大牢,怎麽看怎麽覺得是皇家司法部門專用神獸。我疑心此處乃先帝所修。甚至……先帝他老子。”他朝駝背老仆一努嘴,“皇帝最信得過的人應當就是太監了吧。”

裘良道:“可此人認得我。”

賈琮看了看他:“您老是蜀國重臣,認得你有什麽奇怪的。”

裘良道:“他若守在此處數十年,又不曾去過我衙門,如何能認得我?”賈琮一愣。裘良麵沉似水,“我在京中為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多年,見過我的人極多。”

賈琮摸摸下巴:“你覺得……他是從京城來的?”

裘良並非官架子重的老爺,隨意兩步走到老仆屍首旁彎腰一摸——大驚:“當真是個太監!”

“哈?!”賈琮握拳,“我猜的真準!有誰認得這個太監麽?畫像送進京去找人認唄,紫禁城不是還有許多太監麽?”

裘良思忖道:“倒可以一試。”乃站起來側頭瞧著賈琮。賈琮茫然眨眼。裘良輕輕一嘆,“你這小子四處亂跑,家家戶戶都熟絡,也有好處。”

賈琮得意指鼻子道:“多麽重要的資源共享工程!除去我,旁人怕是做不到。”裘良搖搖頭。

後頭的數日,裘良領人徹查了整座宅子;賈琮跟著湊熱鬨。地下共有七七四十九間屋子,大小不均。除去地下那些,地上的皆為尋常家用物什。從上到下不曾有一紙半字。那些骨灰壇子共計二百三十七個,全都裝滿了骨灰;而裘良的人在後院一間堆雜物的大屋子裏尋出了另二百六十三隻空壇子,可知早原預備好了五百隻。賈琮特意舉著火把細看地下每間屋子的牆壁,每間都尋到了數處刀刮痕跡。

屋中有許多被窩子,橫七豎八的極亂。少數在床上、多數在地上,還有疊好擱在地上的被子和褥子。核對數目,死掉的死士和駝背老仆、加上兩個扮作蜀國兵士屍首逃跑之人,正好與被子的總數相當。然而除去兩床舊被子,其餘的顯見是一套的,連被麵子都一水兒是富貴牡丹花色。而後又有人在閣樓上尋出富貴牡丹的被子來與外頭有人使的加起來,整整有七十床。

整座宅子隻有十三隻馬桶,兩隻舊的、一隻半舊的、十隻新的;沒有茅廁。收夜香的卻說,這宅子每日不過兩人的分量,一直如此、並未忽然增多。

賈琮遂與裘良回到衙門坐著商議。裘良瞧了賈琮一眼:“你先說。”

賈琮咳嗽一聲:“地下牢獄五百個骨灰壇子一次性購買,這個數字大概是當年做主之人隨口說的。關在此處的囚犯大概沒預備放出去,都是無期徒刑。每間屋子隻有一張不大的床,還有桌有燈有文房四寶。可知他們對犯人還挺好,不是豬圈式每個屋子塞四五個人那種。而裝了骨灰的壇子有兩百多個,屋子不到五十。我想應該是這樣的。這牢獄並非為了某一撥囚犯量身定做、他們老死了就拉倒,而是預備長期使用的。符合條件的囚犯不是很多,不太可能會住滿四十九間屋子。”

裘良想了想,道:“這幾樣我竟沒想到。嗯,有理。”

賈琮接著說:“囚犯死後燒成灰拿壇子裝起來,卻不留名姓,顯見不是尋常囚犯了。前前後後一共關過兩百三十七號囚犯。全部死光後,看守的老太監便知道日後也許不會來新的囚犯了。”

“何以見得?”

“他把囚犯用的馬桶都處置掉了。”賈琮道,“民間有風俗,死人被褥恐染不祥之氣,多半會燒掉;馬桶仿佛沒聽說要陪著主人,應該不會來一個囚犯新買一個、死一個燒一個吧。”裘良點頭。賈琮又說,“然而太監卻很勤快。明知道下頭是個空牢,依然打掃得乾乾淨淨。尤其是那些骨灰壇子,外頭擦拭得極乾淨。牢房中還留著沒用完的殘墨條子。囚犯的身份當不低,且是讀書人。”裘良再點頭。“每間屋子的牆壁青磚上都有一塊塊被刀子刮過的痕跡,想必是囚犯設法刻了字。而看守太監則細心的全都刮掉了。可見囚犯想留點線索,隨便給什麽人也好;而太監的差事之一大概就是要讓這些囚犯的任何信息永遠沒人知道。”

裘良等了片刻,見他不言語,追問道:“還有呢?”

賈琮攤手:“沒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連個紙片子都沒有,能看出這些來我已經很不錯了。”

裘良橫了他一眼:“我當你多大本事呢。”

賈琮撇嘴:“我又不是捕快……”

裘良道:“你就沒瞧出來,那些壇子沒有落款,做得卻極精細?”

賈琮茫然:“精細?不就是尋常的陶壇子?光禿禿的連個花紋兒都沒有。”

裘良道:“委實沒有花紋兒,卻細膩的很。這麽好的壇子顯見做壇子的師傅下足了功夫,豈能沒有落款?”

賈琮摸著下巴:“哦……如此說來,壇子是定製的?燈座和硯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