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1 / 2)







長豐樓飛出兩隻信鴿皆被獵殺,從鴿腿上摘下信筒來。打開一瞧,兩封信一模一樣, 當是恐怕鴿子半道遇上不測才預備了兩隻。信裏頭少不得有“蘇之師弟賈生”、“名曰有間茶鋪”等字樣,將“搶生意”說成了“截我田頭水渠、逼我背井離鄉”。末了道, “今蘇圃多惡犬難入內,求速援良弓。”

賈琮反複瞧了多遍, 思忖道:“這麽看, 陸老頭暫且沒法子了。”

陳瑞錦道:“求援……他們手上‘良弓’很‘良’麽?”

賈琮道:“為了以防萬一, 衙門裏頭當真要備下惡犬了。”

“狗要從小養熟才好。這會子去買怕是來不及。”

賈琮笑道:“一邊養著,一邊借幾頭來。”

次日,蘇家打發了個能乾的管事買狗崽子去;賈琮親去楊二伯家借了四條大狗來, 還順帶借了他四個侄子侄孫。他們家的孩子雖也念幾年私塾,不過認得幾個字罷了。除去武藝高強這一節,本為城郊土財主,四個人都土了吧唧的。蘇韜這兩日正在招賢納士,過來自薦的書生極多。偶有與楊家子弟遇上的, 常常拿冷眼瞥著。

蘇澄扮作男裝溜在旁瞧見了,乾脆請了一位長得最土氣的楊家小子名叫楊徳壽的, 換了身乾乾淨淨的土灰色布衫子, 抱把大笤帚閃在蘇韜召見士子的屋子中。但凡有冷眼瞧楊徳壽一眼的,不論文章寫得多好皆不要。楊徳壽容貌雖土氣,隻得十八歲,正是淘氣的年歲,心胸也寬宏,遂答應了。見這麽多士子願意來替自己辦差,蘇韜本有幾分飄然;然而楊徳壽往那兒一站,不給他冷眼的竟然屈指可數!楊家幾位過來時,蘇韜是見識過他們本事的,知道他們比尋常保鏢強得多。不禁嘆道:“不以貌取人者何其少也!”

賈琮在旁寬慰道:“淺薄者本來就多。其實府衙裏頭未必非要用君子不可,偏眼下不知道哪路妖魔鬼怪在找你這衙門的麻煩,小人容易被利用。還是挑剔些、儘量請君子的好。”

府衙一壁招賢,一壁使人大街小巷的貼告示,並請了說書先生去茶樓酒肆宣揚“朱紫街旺鋪拍賣”之事。謝家在江西的產業自然不止這麽四十來處。蘇錚又列了張單子給陳瑞錦,試探道:“楊家那幾位,可能留在府衙常駐不能?”

陳瑞錦想了想道:“他們家世代都是綠林道上的,不大習慣受拘束。我明兒請一位與我同去辦差,試著引他起興致看看。”

後她果然領了位楊小哥出去。因謝家就沒有一處鋪子正經做生意,民怨極大;查封他們家產業時百姓歡喜得敲鑼打鼓。那孩子跟著得了許多誇讚,與有榮焉,回去時興致勃勃的。陳瑞錦心下暗笑:有戲。

查了數日,謝家留在南昌府的產業多半都查完了,知府衙門也招到不少人手、暫且可以辦公。蘇韜遂貼出告示去,問百姓可有冤情。這下可了不得。次日一大早,府衙外頭哭天搶地的站滿了告狀的人,還有披麻戴孝的。賈琮一瞧,蘇韜縱是神仙,三五天的斷乎不可能審完這麽多案子。趕忙從後門溜回蘇府,上蘇澄那兒取了兩疊彩箋來,自己擺了張案子坐在東邊那個大石頭獅子旁,案上設下筆墨。又喊了兩個新近招聘來的文吏在旁看著。

那個嗓門又大又亮的衙役出來喊道:“各位父老鄉親,蘇大人知道大家皆有冤情。不著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惡人總有報應。蘇大人一日兩日辦不完這麽多案子,大家也不必巴巴兒日夜排隊。請到這位賈先生這兒來登記取號牌!”

旁人並不知道號牌是什麽,紛紛圍攏過來詢問。賈琮提筆在一張紅箋上寫了個“零零壹”,又在另一張黃箋上寫個“零零壹”,問道:“誰要打官司?”

眾人齊喊:“大人!我打官司!”

賈琮看了看:“嗯。每家派一個人,在我這兒排隊。”眾人嘩啦啦排成一溜。他問頭一個中年人,“這位先生大名?”

那人道:“小人不是先生,名叫熊三五。”

“熊先生,你要告什麽人?大略同我說說。”

那人垂淚道:“小女讓芳春樓強搶去了……”

賈琮本來提筆欲寫個提綱,聞言手一滯:“芳春樓是……窯子麽?”

旁邊有個婦人也哭著撲過來道:“我們家不曾欠下他們的債!不過是姑娘生得好,他們胡亂寫了張欠條子,強抓著我男人的手硬蓋的手印,生生把我孩子搶走了……我們隻得這一個孩子……”兩口子齊聲大哭。

賈琮深吸了口氣,良久沒回過神來。乃使勁兒搖了搖頭,問道:“你們孩子還在芳春樓麽?”那婦人點頭。賈琮回身命一位護衛,“去後頭告訴三奶奶,別的暫且放下,先把芳春樓封了。”

不多時,陳瑞錦出來問何事;賈琮低聲說了。陳瑞錦點點頭,領了幾個人、讓熊家兩口子帶路往芳春樓而去。賈琮又怔了半日,方問下一個。後頭這位是被搶奪了城郊三百畝地的,奪地之人乃是前任知府手下一個戶房小吏。賈琮在兩色箋子上各寫了個大略,交紅色的給他自己,黃色的給衙役送到蘇韜案頭去。乃向這人道:“你等著。你是零零壹號,蘇大人問完了裏頭這個,便會有人出來喊零零壹號,你拿著這紅箋子進去。”那人打了個千兒退在一旁。

賈琮寫了有五個號碼之後告訴第六個:“大老爺今兒未必能審得完前頭那些案子,你拿著號牌,明兒再來。橫豎旁人插不到你前頭去。”那人千恩萬謝走了。

寫到第十四個時,陳瑞錦回來了。賈琮問身邊二位文吏:“知道怎麽做了麽?”

一個道:“知道了!”

另一個道:“賈先生真乃神人也!這等法子也想得出來。”

賈琮道:“不過是犯不上讓這麽多人擠在衙門口罷了。你們記著,遇上有如剛才芳春樓那樣的——就是受害人還活著、且眼下正在被迫害中、咱們早一日出手便可讓人家少受一日苦的,就進來告訴我。”兩個文吏連連點頭。賈琮與陳瑞錦一道進了衙門。

陳瑞錦瞧他神色有點子不對,便拉了他到後頭無人處問道:“怎麽了?”

賈琮蔫了會子道:“當年燕王將整個江西置於匪患之中,我並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畢竟他需要一灘渾水來藏住太上皇。方才聽了芳春樓那事……”他緩緩搖頭道,“整整一個省都在無政府狀態、十來年,尋常百姓的日子沒法子過了。”

陳瑞錦道:“倒也沒那麽亂。芳春樓是謝家產業,蘇先生沒查到罷了。這等事京中也不少。”

賈琮愣了:“謝家竟然強搶民女?謝鯨和定城侯府都不至於下作到那份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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