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六章(2 / 2)







“就是前些日子長豐樓的那撥人。”衙役麵色古怪道,“領頭的便是陸東家。那個……”

“切!他做什麽?”

衙役道:“先生還是自己去看吧。”

陳瑞錦道:“外頭有舅公在,我就不出去了。我看老胡頭去。”

賈琮點點頭,跟衙役一道出去。楊國泰說他乾坐著沒事,也跟著。才剛到府衙大堂便聽見外頭吹吹打打的聲音,蘇韜已止了問案,領著幾個人負手踱步的朝門口走去。賈琮趕忙喊:“師兄且等等!”蘇韜回過身來。賈琮幾步趕上去道,“這幫綠林人是沒什麽底線的,待會兒出去你是壓陣的,我去說話。他若使什麽下三濫的招數,我比師兄會應付。”乃笑道,“您也就能對付對付君子。”蘇韜有心辯駁一二,又辯不出什麽來,隻得作罷。

眾人一道走向府衙大門,從裏頭便能看到外頭實在熱鬨。排隊等著拿打官司號牌的人被擠到四周。大門口的空地上,陸老頭立在正當中,穿了身紅彤彤的錦袍,看著跟個老新郎官似的。身後跟著當日打群架的那一大群漢子,這些漢子都穿著黃橙橙的袍子,像一群玉米棒子。並有二十多個打鑼吹嗩吶的,吹的曲子也喜氣洋洋,怎麽看都像誰家娶媳婦。而陸老頭跟前一溜擺了十幾口大箱子,個個帖子封條。

賈琮腦中猛然閃過一個念頭來,兩步搶過去攔在蘇韜跟前,伸胳膊朝身後擺擺手。蘇韜便止了步,領著人立在門檻裏頭。賈琮邁步出去,向來四周作了個團揖:“各位打官司的父老鄉親,這會子也晚了,我們的文吏先生們也該吃午飯了。想要排號的請下午再來。其實縱然晚幾天來也不礙事,橫豎蘇大人又不走!”他笑眯眯瞧著陸老頭道,“俗話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一切都報。”陸老頭才要張嘴,賈琮已揮手先大聲說,“鄉親們,這位陸先生領了許多打手來,說不定待會兒要打架的!看熱鬨的請閃避開些,莫要被誤傷了。他們帶的鏢可都是淬了毒的,見血封喉。”

話音剛落,方才還躊躇舍不得走的圍觀百姓嘩啦啦的往後退,不多時都退得遠遠的。賈琮乃指著箱子,明明白白問陸老頭:“這裏頭裝的該不會就是你們從長豐閣到長豐樓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綠林生意吧。”

“哪裏哪裏。”陸老頭笑拱手道,“這些不過是我們長豐樓的賬冊子。既是要打產業官司,自然得將賬冊子送來給老爺查看不是?不然老爺怎麽斷案?”

“哦哦,是麽?”賈琮掃了一眼那些箱子,“你這箱子這麽大,我怎麽知道裏麵裝的不是刺客?畢竟今兒才剛抓了兩個刺客。”

陸老頭挺胸道:“先生放心,都是賬冊子。”

賈琮道:“你都打開來我瞧,看看是不是沒有人。”

陸老頭哈哈大笑,命人悉數打開。他後頭上來幾個漢子,三下五除二的將全部箱子打開。果然,裏頭一箱箱的都是冊子。開箱子的功夫,賈琮招來身後一個自家帶來的護衛說了幾句話,護衛領命而去。乃上前拿起一本冊子來瞧,瞧了幾眼便笑了,瞟著陸老頭道:“你這些玩意是賬冊子?就算是做假賬能不能做得認真一點?”

陸老頭麵上紋絲不動:“這些委實就是我們的賬冊子。”

賈琮將冊子撂回箱子,往後退了幾步,大聲道:“我知道,做生意的多半都會做假賬——巴望著能少交一點子稅嘛。然而你公然拿十幾箱子假賬到知府衙門來搗亂,是上次的五十大板打輕了嗎?”

陸老頭咬牙:“先生,這些當真是我們的賬冊子!”

“我奉勸陸東家,還是老老實實把真的賬冊子拿出來,或是回去重新編一套能蒙人的假賬。”賈琮重重的冷哼一聲,“買三車木炭竟然花了一百六十兩銀子,哄三歲小童也沒有這般哄的。”陸老頭一愣。賈琮狠狠甩了下胳膊,“不給你點子教訓,你也不知道知府老爺是不好騙的!”乃舉起左臂來。

說時遲那時快,屋頂忽冒出了十幾個兵士。有些持彈弓、有些持弓箭,人群一陣驚呼。旋即大夥兒發現,他們都不打人,打的是裝賬冊子的箱子。持彈弓的先啪啪啪的往箱子裏打了什麽東西,旋即弓箭手放箭——火箭。便聽“蓬”的數聲響,火苗子猛然竄起來,十幾個箱子頓時成了火箱。彈弓手依然在往箱子裏添家夥。

陸老頭那臉早已鐵青,目瞪口呆看著箱子越燒越旺,手腳微微發顫。他乃獨自繞開火箱走到賈琮身邊道:“賬冊子裏沒寫什麽三車木炭一百六十兩銀子。”

“我知道。”賈琮道,“我拿到的那本,第一頁寫的是治國公馬魁雇綠林賊盜暗殺了不知道哪一任的刑部侍郎王……王什麽來著?那個字我不認得。這玩意送到我師兄手裏來,你是指望他做什麽?查清這些案子、好讓冤死者沉冤昭雪、加害人得到懲處?他怎麽可能有那麽大本事。你是想憋屈死他吧。讓他對朝廷死心、甚至對官場死心,說不定就會再也不管你們做的那些事了,可對?”

陸老頭起初還苦笑,聽到最後卻愣了。半晌,咳嗽兩聲:“賈先生……小人當真沒那個意思。”

賈琮重重一嘆:“自己在泥潭裏頭、就巴不得把岸上的人也一道拖下水,這種心思我知道。”他擺擺手,“沒用的。我師兄天生就是個乾淨人。他們儒家就是有這麽一批家夥,最是死心眼子不過。”

陸老頭忙拱手:“冤枉小人了。”

賈琮齜牙一樂,指著火箱子道:“隨便了,橫豎已沒了。我知道你還留了底,隻當是巴巴兒唱了出戲給大夥兒樂嗬樂嗬罷了。”

陸老頭強扯出一個笑意來,拱手道:“敢問賈先生,那些拿彈弓的軍爺……打的是什麽?”

“油包啊!”賈琮道,“你沒看清麽?就是在廚房取一桶油來,並裁些油紙,拿油紙包著油打出去。紙包砸到賬冊子上自然就散開了,油便滲了出來。再射火箭方能痛快燒著。不然,書冊子這種東西很難燒的。”

“原來如此。”陸老頭若有所思,又拱手,“小老兒受教了。”

“不客氣。”賈琮笑眯眯道,“你們東家當真是急了麽?他到底在怕什麽?”

陸老頭詫然:“賈先生說什麽呢?”二人相對假笑,笑得一個賽一個沒誠意。

既然賬冊子都燒沒了,陸老頭隻能領著人走了。賈琮轉身回到衙門,蘇韜迎麵便問:“怎麽回事?”

賈琮抹了把虛汗:“這一出是躲過了。老東西又是敲鑼打鼓、又是披紅掛彩、又領了那麽多彪形大漢,就為了吸引眼球讓各種細作探子之流過來瞧。不然哪有那麽多看熱鬨的,明知道可能誤中毒鏢還不走。偏他送來的又是十幾箱假賬冊子。細作們不知道那些是假的,必會當是真的。轉頭他就去黑白兩道散播消息,說他們做殺人生意的賬都送到知府衙門來了。師兄你想想,黑賬啊!十幾箱子黑賬,那些做了壞事的人家能放過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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