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1 / 2)







馬車徐徐駛入南昌城南一片竹林。林中有座老宅隱於小徑深處,桃花翠竹相映成趣。馬車上下來一位中年男子, 徐徐步入宅內。宅中仆婦上前相迎,引著此人一路到了後花園子。一位銀發老婦人正指點兩個花匠修剪薔薇籬笆。男子上前躬身行禮:“姑母。”

老婦看了他一眼:“如何?”

男子道:“謝家大敗。”乃將今日蘇韜拍賣朱紫街店鋪經過說了一回。

老婦思忖片刻, 問道:“依你看,那個張大官人和柳大官人都是什麽人。”

男子道:“最初兩個鋪子皆是他二人競拍,顯見是托兒了。蘇韜之妻姓張, 那張氏想必是他外侄女。李大郎說,前兩日柳大官人求見蘇韜, 蘇韜命人去後頭找賈先生不著, 遂自己先見他。原是賈先生可巧去了茅廁。出來後,楊土根望著賈先生直笑,說他的托兒來了, 又告訴他柳大官人與衙役在街麵上一唱一和之事。賈先生大驚, 說他並未找什麽托兒。真明道長便疑心柳大官人是刺客,與他打了一架。”

老婦命園丁丫鬟等都退下,轉身往園中的一座六角亭走去,口裏道:“這柳大官人極聰明。連蒸汽磨盤機是什麽都不知道, 隻聽了衙役幾句話, 立時順杆子往上爬、演得跟托兒似的。”

“姑母看?”

老婦輕笑道:“既是京城來的, 想必知道蘇韜底細。他趕的日子也太巧了些。”

男子拱手:“侄兒愚鈍,請姑母明示。”

老婦道:“蘇韜到任已經大半年光景,遭謝鯨架空,父母官有名無實。最初靜觀其變的人家多半都投了謝家。誰知這會子風向突變。蘇韜一個師弟,帶著二十來個背火.槍的兵士忽的冒出來。來的當日便直拿謝家開刀、封了朱紫街整整一條街。沒過幾日便公然開堂問案,如今又明著拍賣謝家鋪麵。可知人家前頭那半年都是按兵不動、背地裏在查呢。那姓柳的正掐在蘇韜審案的頭一日湊上去。我老婆子猜,他已在南昌府等候多日了。”

這會子,他二人已走到亭子裏頭。男子替老婦移開扶椅,一麵道:“既這麽著,他為何不早些去投蘇大人?還能早些幫上忙。”

老婦搖頭道:“他不是本地人,能幫什麽?他能幫的榮國府都能幫。既是蘇大人已有章程,他隻管在旁候著,掐個合適的點兒貼上去。此人掐了最早的一個點兒。”

男子坐在對麵:“那咱們?”

老婦道:“謝家必有對策,咱們掐下一個點兒就是了。”乃問道,“我讓你買糧食,買了麽?”

“買了。”

“糧為萬民根基,最好下手不過。”老婦含笑道,“謝家頭一招八成就在糧上。”

男子點頭。過了會子才道:“如此說來,謝家竟是輸定了?”

老婦嘆道:“七皇子沒了,蘇家背後是榮國府,謝家拿什麽跟人家爭?左不過舍不得那麽多利,欲來個魚死網破罷了。”

男子道:“隻是謝家根基深厚。”

老婦抬目瞧著他:“你還怕謝家卷土重來?”

“侄兒覺得,蘇家雖咄咄逼人,不過仗著幾個武藝高強的綠林人罷了。”

老婦問道:“謝家的根基較之義忠親王老千歲,誰深?”男子激靈靈打了個冷顫。老婦冷冷的道,“不是王爺卻能買到火器的,唯有兩廣總督王子騰和台灣知府賈璉。如今又多了蘇韜。燕王的兵馬縱然沒空管蘇韜的事,王子騰卻是賈璉的親舅舅。榮國府幫著蘇韜從嶺南借調些兵馬來不難。再有,”她抬目望了望亭外花木,“能壓住滿屋子綠林人的高手,一個都難得了。蘇韜竟能找來‘幾’個。”

男子應“是”。又說:“還有一事。額……”他遲疑了片刻,“言和……今兒跟著我去了。”老婦眉頭動了動。男子微微垂頭,“我瞧他那模樣……仿佛瞧上那個張大官人。”

“不可!”老婦喝到。

男子抿了下嘴:“侄兒覺得,他身份雖尷尬些,配蘇韜的外侄女還配得上。”

老婦哼道:“外侄女?那是蘇韜嫡親的閨女!”

男子大驚:“什麽?!”旋即辯道,“不可能!蘇韜縱然要人競拍做托兒,也犯不著讓女兒去。”

“若是她自己想去呢?”

男子愣了愣:“她一個深閨大小姐,去做托兒做什麽?再說,蘇大人乃名儒,她想去就由著她去?”

老婦冷著臉道:“蘇韜嫡長女自小長在京城,蘇老翰林慣著、榮國府拿銀錢捧著,活得比公主還自在。連她老子手裏都沒有火.槍,她竟有;還敢爬在府衙屋頂上。這個膽兒、這個性子,蘇韜是管不了的。打從她到荊州蘇韜就管不了。荊州回來的人你不是見過了?不知道她如何退的婚?”

男子麵上飛過一絲心虛:“荊州鄧家那婚事……不是說八字不合?”

“啪!”老婦拍案,淡淡的說:“你沒親見荊州回來的人。”

男子垂頭不敢言語。老婦指了他半日,長嘆一聲:“罷了……”男子頭愈發垂得低。老婦搖頭道,“回去召那人見見,問問清楚蘇家大小姐究竟怎麽退婚的。言和若是當真愛上人家了……”男子連連點頭。老婦思忖片刻,“張大官人買了雛龍齋?”

男子微怔了一瞬,立時答道:“是。”

“對麵的錦繡滿堂誰買了?”

“羅泰平親自拍的錦繡滿堂。”

老婦點點頭:“你親去羅家送份厚禮,不拘多少錢把錦繡滿堂買下來,給言和經營。”男子覷了老婦一眼。老婦道,“蘇大小姐那般人物兒,婚事必是自己做主的。言和有本事自己求去,沒本事便罷了。”

男子又說:“侄兒瞧著,柳大官人顯見對劉……蘇大小姐有意。”

老婦道:“人家武藝、家世、心思皆強似他。咱們家裏縱想幫著、幫不了他什麽。言和想要什麽都給他。”她微笑道,“女人心思不好猜。萬一他成了呢?”

男子立時道:“那姓柳的什麽來歷?”

“我老婆子哪裏知道。”老婦道,“橫豎家裏有眼力價兒。不論什麽家世,都比言和強。”男子悄然一嘆。老婦又道,“告訴言和,‘張大官人’是蘇韜太太的娘家侄女。”男子眼神動了動,垂頭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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