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三章(2 / 2)







老漢哭道:“我沒臉去見東家……”

另一個漢子道:“方才我聽見那兩個人說話。那個高的人說,乾嘛給他們那麽多錢;矮的說,東家說了,雖這趟咱們強買強賣,既是生意人,不能讓上家吃虧。”

中年漢子指著書信道:“該不會這裏頭是銀票子吧。”

老漢低頭看了看手中的信,捏緊拳頭,半晌道:“我給東家送去。要殺要刮全憑東家!”

中年漢子道:“咱們的馬還在呢,他們隻運了糧食走。”

老漢發著顫將書信藏於懷內,抬目看了看門外已有微光,轉身一步步走了出去。

老漢與其子趕到城門下時,開城門的時辰還未到。卻看那兒已等了七八個人了。再細辨認,不少都認得——都是看守管事,其東家在城東設了糧倉。見老漢來了,有人便說:“又來了一個!”

老漢忙問:“莫非你們也遭了劫匪?”

一個熟人道:“可不是?大夥兒都是昨晚讓什麽子虛縣烏氏米行劫了。你呢?”

老漢喊道:“我們也是!”

另一個道:“劫匪說他們給錢,也不知真假。”議論紛紛。

說話間又來了兩個。老漢見有這麽多遭難的,莫名安下心來。不多時,城門大開,眾人一擁而入。

老漢領著兒子急匆匆趕到東家府上拍門,將東家從小妾被窩裏喊了出來,哭著訴說昨晚之事。實在他們也不知道多少。隻是忽然被人從身後襲擊、旋即抓住丟進一間空糧倉。守糧倉的家丁被抓了一大半了外頭的狗才開始叫。不多時整座糧倉的人都讓人家捆了。有個家丁模樣的人道:“我們東家要買你們東家的糧食,這就取貨。各位安心,依著市價買,還省卻你們將米袋子運到鋪子的車馬錢和鋪子夥計的工錢。”乃鎖了門。過了許久,聽見外頭有車輪子吱呀吱呀,馬蹄子啪啪直響,並噅噅馬嘶。直至天將亮了,滿倉的人被放出來,糧食都沒了。

東家驚得半晌動彈不得。老漢送上書信。東家右手拿著裁信刀發顫,半日打不開信封,終是命身旁一個丫鬟替他開了。

隻見裏頭有一封信和一張杏紅色的薛濤箋。信上寫著:今有子虛縣烏氏米行,向閣下購買米糧若乾。依著市價若乾錢一斤大米核算,共計若乾銀子。請持此信中所附編號箋子,並持糧倉主戶籍證明,到朱紫街彙豐錢莊取款。落款是:烏有。薛濤箋上寫了五個大字:第壹拾肆號。

那東家翻來覆去看了十幾遍書信和箋子,哈哈大笑。拍案道:“原來讀書人狠厲起來,比市儈小人還狠厲!”

老漢小心翼翼問道:“東家,這烏氏米行?”

東家微笑道:“子虛烏有。不過錢他們當是會給的。隻是……”愣了半晌,長嘆一聲。如今已是把新任知府大人得罪透了,還不知道日後會如何。

東家強打著精神洗漱更衣,拿著書信和箋子上朱紫街去。隻見原先一家賣頑器的鋪子招牌換做了“彙豐錢莊”,門口立著一個大牌子。上頭寫著:本錢莊尚未正式開業。今臨時接到一筆代付款生意。請持有烏氏米行取款號牌的取款人帶好取款號牌和身份憑證到取款窗口排隊取款。

門口已圍攏了數位米行東家,有兩個小夥計正端著木盆抹布擦拭格子門呢。那東家上前問道:“請問小哥,取款窗口在哪裏?”

小夥計道:“在裏頭呢。這會子還沒到時辰,我們錢莊每日辰時六刻才開業,煩勞這位東家暫且等等。我們也得清掃屋子不是?”

旁邊有個東家急道:“別的鋪子都開門營業了,你們這會子才清掃屋子,早乾什麽去了?”

小夥計道:“我們東家愛睡懶覺。”眾人啞然。

忽聽朱紫街那頭有人鳴鑼,熱熱鬨鬨的走過來一夥衙役。這幫小子個個精神抖擻,領頭的那個嗓門又大又亮,喊道:“各位父老鄉親聽真啦——昨日全城米價無故上漲,傷及尋常百姓生計——知府蘇大人心憂民生——特開官倉放糧啦——有想買便宜米的,隻管去官倉買米啦——價錢與平日一樣啦——”

隻見一個男裝的女郎從路口的雛龍齋走了出來,背著胳膊慢悠悠逛到彙豐錢莊門口,打趣的看了諸位米行東家幾眼,又笑盈盈轉身要走。她才剛出門不多時,對麵錦繡滿堂出來一個年輕人,有人認得正是勞家的少爺勞言和,緊一步慢一步跟在後頭。女郎一轉身便看見他了,望著他嫣然一笑。勞言和腿肚子微微抖了下。

勞言和抬目望了眼彙豐錢莊的招牌,道:“這錢莊不就是前日拍賣時願意給買家做貸款的那家麽?”

“不錯。”女郎脆聲道,“滿天下最不缺錢的錢莊就是他們了。”

勞言和奇道:“不知知府老爺怎麽弄來的米糧?”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女郎笑道,“難道還‘隻許百姓放火,不許州官點燈’麽?”乃回身看了諸位米行東家一眼,輕輕的說,“官府與百姓不同。官府手裏是有‘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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