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2 / 2)







三殿下點頭:“這就請父王回去,再讓禦醫瞧瞧。”

孫紹祖抱拳:“一切皆由殿下做主。”二人互視一笑。

燕王回京後不久,禦林軍兵圍馮府。說是有人作證,馮紫英裏通敵營,給昨日殺入京城的匪兵通風報信,好懸至燕王身死。說來也巧,馮家要緊的女眷和兩個年少的兒子三日前便往城郊莊子玩耍去了,府裏隻有兩個大些的兒子在。禦林軍押走馮家兩位少爺,又去莊子裏抓人,卻撲了個空——莊裏的人說,主子們昨兒便回京了。五城兵馬司立時發了畫影圖形,燕國境內通緝馮家人。

也不知那個叫範遙的老道士哪裏來的神通,在馮紫英衙門略翻找了不到兩個時辰,便尋到了那替身的卷宗。上頭不止有他的來歷,還有他家眷所在。早先為了讓此人安生當替身,家眷皆錦衣玉食安置在一座小鎮。此鎮在滄州所轄地界。範遙膽兒大,打發心腹快馬奔赴滄州接了他一兒一女進京,又安排此人與之相見。替身撫著兒女的頭頸頓時哭成淚人。

回燕王府的路上,範遙與替身同在馬車當中。範遙望著他道:“先生如願意,貧道這就安置他們去東瀛。”

替身思忖許久,道:“王爺當真回不來?”

“當真回不來。”範遙道,“其實你們全家留在燕國也沒什麽不可。隻是你顯見不敢。”

替身冷笑道:“我信不過你主公。”

範遙微笑道:“你不用信得過他。你隻需信得過我便好。你的事,從頭至尾都是貧道做主。”

替身搖頭:“我也信不過道長。”

範遙想了想:“既這麽著,貧道明兒讓一個人來見你。說不定你能信得過他。”

次日,範遙帶了個年輕道士來,說是作法替燕王驅病。乃將旁人都打發了出去,隻留那年輕道士與替身兩個在屋內。這道士姓石,名叫秋生。替身與石秋生說了半日的話後。道士走後,替身再看範遙時,眼神已變了許多。

燕王從翠微山歸來後一直病體難愈,耗了大半個月全然不見好。燕王諸子以世子為首,時常在病榻前服侍。隻是燕王不大高興看見他們,時常隻留下老三,命其餘的都出去。朝中眾人漸漸明白,世子怕是已失寵了。到了六月,燕王的病稍稍好轉,隻是精神不濟。遂下旨,由三殿下暫且監國。朝野嘩然。世子不服,闖入王府爭辯,被燕王命內侍轟了出去。

六月中,世子不知何故觸怒燕王。燕王大發雷霆之火,廢世子、改立三殿下。三日後,燕王傳旨,先世子司徒嶽頂撞父王、大逆不道,發配其滿門去北美,十五日後出發。

三殿下曾想著要不要殺了世子及其男嗣。範遙擺手道:“不可。世子再如何也是王爺嫡長子。沒有大錯,王爺是不會殺子嗣的。恐怕惹人疑心。”

三殿下道:“先帝不是也殺了義忠親王?那也是嫡長子。”

“先帝也是無可奈何。”範遙道,“那時候壓根兒沒有外洋國土。若不殺了義忠親王,太上皇就坐不穩江山。倘若有個隔了深海大洋之流放處,先帝又哪裏舍得?殿下放心,那船在海上少說得飄個半年。途中或遇上風暴,整個船都得掀翻。還有海盜神出鬼沒,西洋海盜最多。”三殿下撲哧笑了。

王命不可違。半個月之後,先世子滿門被禦林軍押送上路,乘馬車抵天津港。當日登船,直送往北美西岸。

又過了幾日,範遙向三殿下垂淚回報:“殿下,先世子命途多舛。他的船才出港不過兩日便遇上了海盜。船上的護衛不是海盜對手,整條船都讓海盜奪走了。如今生死不知。”

三殿下也垂下淚來:“煩勞道長替我大哥做個法事祈福。”

“貧道遵命。”

範遙當真回到清虛觀大做法事,請了全京城的.名道前來助陣,好不熱鬨。

殊不知司徒嶽的船委實遇上了海盜,也委實讓海盜奪走了整艘船。船上之人卻是平安的。海盜頭子也客氣得很,安撫了幾個孩童,告訴司徒嶽:“借寶船一用,往南洋爪哇國走一遭。”

司徒嶽想了想:“爪哇國之主可是個我朝瓊州漁女,名叫周小蘭。”

“正是。”海盜頭子道,“周國主乃明君。司徒大官人自幼讀過不少書,說不定能混個官兒當當。若不想當官也無礙。令弟還算沒毀儘良心,給你留了些銀錢。做土財主也不錯。”

司徒嶽望著他道:“你們是老三的人?”

“不是。”海盜頭子道,“我們是義忠親王的人,不願意九王爺之嫡長子在北美染病身亡。世子如願意過些年再回去找你家老三的麻煩就更好了。”

司徒嶽愕然。良久,苦笑道:“隻怕我沒那個本事。”

七月十五乃是中元節,地府開門,民間祭祖。燕王有命,這日午時三刻,於玄武門外菜市口行刑,將先從二品大員、內閣學士馮紫英及其二子當街腰斬。百姓嘩然。馮紫英年輕有為,替燕王賣了這十來年的命,竟落得如此下場,真真可惜。

義忠親王一係才死了多久?朝中官員少不得回想起當時慘狀,家家關門閉戶、人人栗栗自危。更有年歲大的,抓著白胡子閉起書房的門,同晚輩說起舊事。先帝朝時,太子也是穩如泰山。偏有一回先帝遇刺,雖未曾喪命,卻傷得不輕。那之後便瞧太子不大順眼,而後乾脆貶太子為義忠親王、傳位太上皇。如今此事與當年如出一轍,爾等這些日子千萬小心、不可在外頭亂說話亂交朋友。如此這般不一一細述。

到了七月十五這一日,正是個大晴天。不知多少百姓候在玄武門外等著瞧熱鬨,倒是官宦人家去的少。囚車吱呀呀從刑部大牢駛了出來。馮紫英和兩個兒子皆穿著囚服分乘三輛囚車。有認得的人一瞧,這爺仨竟然比入獄前胖了些。好事者在人群中解釋說:“馮大人並非犯了什麽罪,不過是錯跟了前頭那位世子。他非死不可,又沒什麽可審的。故此在牢中也沒吃什麽苦。他兩個小兒子已逃了出去,子嗣也留下了,還顧慮什麽?這叫心寬體胖。”

囚車經過朱雀大街時,忽聞鐺啷啷數聲銅鑼響,有人大喊:“此路是我開 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牙縫裏迸出半個不字,一槍一個,管殺不管埋!”馮紫英在囚車中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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