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1 / 2)







卻說燕山匪首張麓領著司徒磐從戰場上逃出, 避難盤龍山,與山大王葛樵夜遊蘅蕪苑。司徒磐見此匪文武雙全,有心招安他;不料葛樵說出一番話來, 明晃晃的與司徒磐之心相悖,偏又十分有理。司徒磐怔了半日,想不出法子駁他。良久才說:“也怪不得燕王。治理一國太多事, 朝中文武哪一個是好相與的?世人都以為賈琮有來歷、無意虛名假利,連他都反了。”

葛樵擺手道:“那個不與我相乾。我本是個土匪,又不是朝廷命官, 不靠俸祿吃飯。天下歸皇帝也好、王爺也好、攝政王也好,都是他們的事。我隻算自己的賬。做土匪, 須得自己買兵器練兵、抵禦官府和道上黑吃黑。做良民要交稅,官府幫我保護家人。在嶺南平安州等地, 是交稅劃算;在燕國是練兵劃算。”

張麓道:“不對吧!怎麽是交稅劃算呢?平安州的稅也不低啊!”

“這兩處都沒有王爺,兩廣總督王子騰與平安州節度使高歷都算公正。”葛樵道, “不像別處。前兩年蜀王那個兒子買人家一座酒樓才三十兩銀子!燕王的兒子也沒少乾這些事, 隻不若三十兩那麽離譜罷了。不說從前,就說眼下。燕王病在榻上也不知能活多久, 立的是個小世子不是老四。那老四看上一個姑娘,人家不願意做小, 他便以勢相迫。難道什麽禦林軍、五城兵馬司會幫那姑娘麽?她若想自保,或是重金請保鏢、或是離鄉背井,更甚者、根本逃不掉。故此,在燕國做良民是極不劃算的, 不知道哪天飛來橫禍。”

張麓哼道:“你就知道平安州沒這些事?”

“據我所知沒有。”葛樵道,“你知道有?是誰?做了什麽?我去核實一下。”張麓啞然。他當真不知道平安州有這些事。

司徒磐道:“賈琮等人眼下老實;大權在握十幾年,這些都難免。”

葛樵道:“橫豎這盤龍山我留著。十幾年之後賈家治下若也出了這些事,我再回來。”

司徒磐啞然。他腹內有無數道理清晰明白、從人之本性到天理國法,悉數讓葛樵兩句話堵死了。乃嘆道:“葛大王真實在。”

葛樵笑道:“世人皆實在,會寫‘君為臣綱’這四個字的終究少。百姓都知道要聽皇帝的話,無非是皇帝手裏有兵、不聽則死罷了。誰還心甘情願交重稅服徭役不成?”

半晌,司徒磐苦笑道:“說的也是。太上皇在位時,空有皇帝的名頭並無兵權,做在龍椅上也與王爺無異。”

葛樵又笑:“說起太上皇,你們去一座廟看過沒?三道傳位詔書,真真有趣。不知蜀王可親自去瞧過。”

司徒磐又怔了。倒是張麓問道:“什麽傳位詔書?”

葛樵遂將一座廟中三聖旨說了,末了笑道:“先帝當真是個有趣之人。對了,遊覽紫禁城八千兩銀子一日。老張,得空你也去轉轉,八千銀子你拿得出來。”

司徒磐大驚:“遊覽紫禁城?!紫禁城許人進去遊玩麽?”

葛樵比劃了個“八”:“八千兩一日!運氣好的,遇上大明宮總管內相戴權戴公公得閒、親自做導遊,告訴你哪座宮殿是做什麽的、哪座宮殿住了什麽人、什麽物件是什麽用處,有錢可以天天去。”司徒磐與張麓麵麵相覷。

他二人遂沒心思逛蘅蕪苑了,隻粗略走了走便罷。司徒磐最終還是不曾住進園子,隻獨占了一座帳篷。

次日,張麓領著幾個人下山回燕山營寨探路去了,司徒磐留在盤龍山。他也無事可做,隻向葛樵求了個情,上蘅蕪苑坐坐去。偶然翻到一本冊子,封皮上寫著“毛澤.東詩詞”五個字。翻來一瞧,頭一頁上寫著首沁園春,是詠雪的。司徒磐拍案:“好氣魄!”又看了看,“隻是格律出了幾處。”又往下看。雖隻得區區十幾首,首首氣勢恢宏。司徒磐看罷,盯著封皮上的字兒想著:這位毛先生八成是位武將,竟從沒聽說過?

再過一日,中午時分,司徒磐又在蘅蕪苑翻看書冊。忽聽外頭的親兵喝到:“誰!”

門外有人道:“你們九先生的舊相識。”

司徒磐皺眉,張麓不可能這麽快回來。隻見門簾一挑,有人走了進來,含笑拱手:“多年未見,九先生還認得晚生麽?”

司徒磐放下手中的書望著他道:“雖老了些,模樣兒未變。是怡紅院的小龔先生不是?”

“正是。”來人便是詹鯤,徑直拉了把椅子坐在司徒磐對麵,“當年九先生助了晚生一回。雖說晚生也憋屈的緊,好歹也欠了九先生一個人情。特此來還此人情。”又搖頭,“九先生膽子夠大的。當年蘅蕪苑十三學士裏頭已有四位投了你,你還誇過這園子中的匾額寫得不錯,還敢安然住著?”

司徒磐淡然道:“此處若是賈琮的,孤那會子想走已走不了了。若不是他的,倒是個絕佳隱蔽所在。”

詹鯤一想也有道理,點頭道:“您老倒是想得開。”乃正色道,“我來放你走。”

司徒磐便知道葛樵是賈家的人,悵然搖頭道:“這等人物也投了他。”

詹鯤偏了偏頭:“葛樵說,他已告訴過你你輸在哪兒。”

司徒磐微怔片刻:“他說那些話,隻為了告訴我輸在哪兒麽?”

“嗯。你是個人物兒,比先帝、太上皇都強。他覺得不該讓你輸得不清不楚。”詹鯤正色道,“我猜,林丞相大概不想讓你活著。賈琮馮紫英等人都不想殺你。趁大夥兒還沒來得及商議此事,我先跑來私放你。”

司徒磐皺眉:“林海之女想殺我、賈琮倒是不想?”

“你要殺人家兒子,人家兩口子能放過你麽?林相和賈將軍都主張殺你替兒子出氣,賈五老爺和詹峰老大人為著大局著想也不欲留你性命。馮大人和琮兒都欠著你人情,還有多年情誼,舍不得殺。”詹鯤嘆道,“沒奈何,唯有我來當這個惡人了。這回把林相爺得罪了,回頭她還不定怎麽給我小鞋穿呢。”

司徒磐冷笑道:“如此大事,要殺的要放的竟都隻為著私念!”

詹鯤聳肩:“橫豎你如今也沒有本錢生事了,真的用不著殺。”

司徒磐眼神一動:“敢不敢放孤十年?”

詹鯤一愣:“十年?你確定?”

司徒磐捋著胡須:“十年後,孤王必卷土重來。”

詹鯤笑道:“還用得著十年?王爺,三個月之後你就再也無法重來了。時間越長對你越不利。既如此,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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