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章(2 / 2)







一年後,曾大姐收到了甄茴之電報。上頭通知她下個月須得設法同巡撫戴憲請到十幾日的假,因為大佳臘有個要緊的財務培訓她須得去學。甄茴一時想不出法子來,書信又走得慢,遂發了電報。

曾大姐拿著電報撲哧笑了,特親趕到金陵去交給柳二。柳二一怔:“她想不出請假的法子?”

曾大姐懶洋洋道:“你信麽?她一個當下任福建巡撫培養的主兒。”柳二不言語,嘴角微微勾起。曾大姐哼了一聲,拿起腳便走。在門外喊道,“你們倆各欠我一個人情。”

柳二立時給他們局座賈敘發電報,說自己不懂財務,若大佳臘有什麽財務培訓替他留意下。次日賈敘回電,說柳隼同誌你身居要職居然連財務都不懂簡直豈有此理。可巧下月常春藤大學有個培訓,讓他麻溜的滾去好好學習。柳二遂掰了個謊兒同吳王說要去江西探望老道士真明,快馬趕往台灣府培訓去了。

開班那日,柳二拿著資料悠悠走入培訓班,一眼就看見第三排靠窗戶坐著甄茴,便直往她身旁走過去。乃含笑點頭:“甄大人,好巧,你也來培訓啊。”

甄茴抬頭道:“柳二先生,好巧。”柳二遂坐在甄茴身後那個位置。他個子太高,通常不便坐前三排。

此後他倆又碰巧一同培訓了兩回,柳二每回都坐在甄茴身後。

曾大姐都快讓他倆急死了。畢竟兩個人都忙得厲害,又一個吳國一個福建搭不上。偏柳二在此事上慢慢吞吞的,沒點子平素辦差的勁兒。磨蹭到了去年,上頭可算要全取福建了,還與吳國有合謀。曾大姐看著柳二道:“人家馬上就是巡撫大員了,你再不動手旁人可就要上了。”

柳二淡然道:“我本來就在等這一日。”

“嗯?”

“局座道,兩口子須得能力地位相當才能走得長遠。”

曾大姐“哎呦”一聲:“合著我前幾年都是白操心了是吧。”

柳二站起來向她作了個揖。曾大姐哼了一聲。柳二想了想,苦笑道:“隻是我不知該怎麽動手。”

曾大姐跌足:“怎麽連這個都不會呢!你平素做事多聰明。”

柳二道:“做事我會。”他遲疑片刻,“我們各有各的差事,都忙的緊。”

曾大姐嘆氣:“真真是榆木腦袋!上頭都不是不通人情的主兒。你二人當真有情,還怕不成全?總有法子。”又看了他會子,“這趟去福建就將甄茴拿下來,聽見沒?”

柳二想了半日,搖頭道:“不知怎麽說。我二人說話屈指可數,到如今也不過是熟絡罷了。”

那會子還是夏天。曾大姐拿起案頭一把大蒲扇便朝他腦門子拍過去:“裝!我讓你裝!”柳二也不躲,挨了兩下。曾大姐瞧他當真愁眉苦臉的,無奈道,“罷了罷了。我幫你編排詞兒,你隻管照我的方子抓藥。”她遂幫著柳二編排了一串詞兒。

柳二連連搖頭:“過於牽強,邏輯不通。”

曾大姐橫了他一眼:“要邏輯作甚?邏輯這個詞兒本來都是西洋泊來品。你聽我的便是。越是邏輯不通越可行。”死活讓他依著自己的話表白去。

柳二自己也試著編排過詞兒,大半年的功夫愣是沒編排出來。最末仍舊隻得依著曾大姐的詞兒說。還說錯了。遂窘迫的很。

甄茴也沒好到哪裏去。

自打早年在孝慈縣馬裏山那一回,甄茴心裏便悄然想過柳二。夜晚做夢,時常夢見柳二背著她滿山跑,醒來後羞得滿麵通紅。偏自己那會子還是個丫鬟,又容貌平平。柳二本事高強,又深得局座器重,不是她夠得著的。故此那念頭隻稍稍冒了頭,登時便打下去了。賈琮曾說過,讓她學會如何理政後,將戴憲黃文綱替換下去。甄茴心中暗暗有了個念頭。這些年她使儘力氣幫神盾局做事,跟在戴憲身邊偷師。戴憲因她是女流、又是自家老婆的丫鬟,也不防備。甄茴遂將福建官場摸了個透,也將戴憲的本事學了個乾淨。

那回上大佳臘參觀火車,甄茴隱約覺得有人在看自己。因知道自己並非美人,又想著可是自己挖耳當招了。不想後來曾大姐過來拉扯她,話裏話外仿佛覺得她與柳二有什麽瓜葛。曾大姐乃是個少有的美人,模樣不知強出去甄茴多少倍。甄茴暗想著,柳二縱然擇配也當擇這位的才是。後來聽說曾大姐是從家裏逃出來的,還有一兒一女,又起了點子心思。如此這般,心裏頭七上八下幾十個念頭轉來轉去。

那之後曾大姐率先給甄茴寫信,二女日漸熟絡,便說起些女人的心腹事。曾大姐有回提到,橫豎自己兒女雙全又有事業,還要男人作甚。甄茴心中一動,回信說世上還有好男人,說不得還有一個替她預備的呢?曾大姐回信道,她前夫醜陋暴虐,那幾年實在傷她太重。離了那家子,她猶如逃離魔窟一般。且做人的媳婦還得顧著婆母妯娌,不知要分去多少精神。甄茴看她信中所言皆是實在話,方重新回想參觀火車之日的事兒。想來想去,一個念頭春草萌芽似的往外冒、千鈞大石都壓不住。

一夜不眠後,甄茴咬咬牙,給曾大姐發去了那封電報。心想:死活隻在這一回。次月財務培訓,柳二悠然步入培訓班。甄茴使儘了渾身力氣方忍住沒笑。

那之後二人依然天各一方,唯有每年擠一回培訓、牛郎織女般前後座一回。三次培訓下來,二人也隻熟絡了些,再沒別的。甄茴又有些拿不準柳二心思了。這回上頭弄出大事,要將福建與吳國一道拿下。甄茴知道柳二必會來,心下又盼著見他、又恐怕他依然公事公辦。

做夢也沒想到,他直來了個以身相許。

二人窘了半日,柳二輕聲道:“喂,答不答應?”

甄茴依然不肯抬頭。半晌才說:“好端端的你忽然就……我……”又過了半晌,“我沒覺得你有那個意思。”

柳二默然。等了許久聽不見聲響,甄茴心頭一驚,猛的抬起頭來。便看柳二麵色躊躇,心裏一涼。又等了會子他依然不語,甄茴咬了咬嘴唇才要說話。便聽柳二道:“我喜歡甄大人很多年了。隻是……有個顧慮。甄大人若介意,隻管明著告訴我。”

甄茴一愣:“什麽顧慮?”

又無聲半晌,柳二一咬牙,看著她道:“我早年本是宮中的大內護衛。自打本朝立國起,柳家世代為大內護衛。”言罷登時垂下頭去。半晌,偷偷看了甄茴一眼。甄茴麵色茫然。她想了半日,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何要介意他是大內護衛出身。柳二頹然嘆道,“你們甄家滅門的案子,便是大內護衛所為。”

甄茴驚呼一聲。當年先帝命大內護衛屠殺了金陵甄得仁家滿門七八十口子,甄茴驟然從官家大小姐變成孤女丫鬟,其年四歲。柳家既世代為大內護衛——他們倆便是仇家了。

良久,甄茴略平定了些,道:“我知道,大內護衛不過是天子手中之刀。可……此事突兀,我得緩緩。”

柳二點頭:“好。我等。”乃深施一禮,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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