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顏當真是你!!」衛晝然身邊跟著小廝,也是一眼便認出了花顏。
很快,方才驚馬引起的騷動便平靜下來。
花顏慌張地帶上長幃帽,如今二公子和身邊的小廝已經誤打誤撞看見了她的臉,縱使她想要辯解說不是,也沒有法子。
若是她死活不認,逼得二公子將她強行綁回丞相府審問,那可就是另外一樁大罪。
其實她心裡也清楚得很,在大公子的別院中再好再自如,也隻能是暫時的。
隻要她的賣身契在老夫人手中一日,她便一日是二公子的通房丫鬟,遲早都要回丞相府。
花顏定了定慌張的心神,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忙不迭福身行禮:「奴婢見過公子。」
她那後退本是麵對始料未及場麵時的驚慌失措,可落在二公子衛晝然的眼中,便是自己行事荒唐,嚇得花顏連忙閃躲。
如今看花顏怎麼看怎麼無辜,方才幃帽下那一眼,衛晝然便仿佛像是看見了朱顏及笄後時的畫像,如今才發現紅豆隻是像十一二歲,他初遇的那個朱顏小姐,而真正像朱顏的,則是麵前這個從來不被自己重視,從來未曾放在眼底的花顏。
一時失而復得,悔上心頭,竟讓衛晝然不知該說什麼。
倒是身旁的小廝對她很是關心:「花顏姑娘,可算是找到您了。之前陰錯陽差之下,知曉你落入了人牙子手中,公子可是日日派人尋找呢!您是如何從人牙子手中逃出來的,又是如何回到了京城,肯定是要想辦法回府的吧?」
麵對小廝的一連串的問題,花顏一時不知道從何回答,實在是今日衛老夫人來的太過猝不及防,撞見二公子也是如此的始料未及。
她慌亂之下哪裡能想到什麼好對策。
小廝還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說著二公子有多麼多麼擔心花顏,每日派了多少人去尋找,如何如何的茶飯不思精神不濟。
說的那是一個繪聲繪色,若是花顏不曾跟著大公子撞見過二公子帶著紅豆一切出來情意綿綿地逛花燈,她怕是還會猶豫片刻。
偏偏將她賣到人牙子手中的,要讓她替紅豆去受災擋劫的,就是眼前永遠笑得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
若不是大公子來的及時,怕是她早已經不知道被人牙子扯了手頭賣到何處去了。
那小廝越說,花顏隻覺得心中譏誚不屑越來越重,實在是巧言令色,可惡至極。
她抬頭看了一眼二公子,故意將動作弄得大了一些,足夠讓二公子注意到。
果不其然,衛晝然聽著小廝在耳邊不停找補的話語,自己心中也是悔意愧疚交加,再瞧見此時花顏意味深長地看自己一眼,雖然隔著幃帽他很難看清花顏的眼神與神色,卻能看出花顏連連後退的害怕之情。
許是自知理虧,也存了想要彌補的心,衛晝然未曾將她的躲閃和疏離放在心上,語氣如常溫柔:「罷了,既然回來了便不費力氣多問,先回府,讓府醫瞧瞧身上有無受傷才是。」
「是。」那小廝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憋的臉色通紅,並不知道自己好心辦了壞事,隻當是儘在不言中,忙俯身去替二公子和花顏引路。
「這些日子可還安好?」衛晝然走在花顏身前,看著她始終沉默不語的模樣,臨上馬車之時實在沒忍住問了一句。
花顏抿唇,穩聲回答:「回公子,辜負公子的期待,奴婢安好。」
花顏說出這話時,心中多少是帶著幾分氣性的,饒是誰麵對著一位,青紅皂白便要將自己拉去為人擋災受劫的始作俑者都沒有什麼好臉色。
更遑論這位劊子手,竟還有能舔著臉在她麵前裝的如此關心與擔憂,實在是讓人惡心至極。
若不是還記得自己隻是丫鬟,花顏怕是不會搭理一句話的。
她那滿是嘲諷意味的一句話將衛晝然說的啞口無言。
花顏又像是才反應過來,不緊不慢地朝著他福身認錯:「奴婢失言,還請公子息怒。」
衛晝然本就是啞口無言,如今被她如此疏離鋒利的態度一刺,自知理虧也根本無法責怪於她:「起來吧,本就是本公子的錯,怪不得你,你心中有氣也是應該的。」
這話說出來,花顏反倒是有些驚訝,更有些受寵若驚,她已經做好二公子會責怪的準備。
縱使從前二公子對紅豆那樣喜愛,紅豆一向也隻敢順著二公子的話百般討好,最過分也不過是些女兒家拈酸吃醋的閒話,從未看見紅豆敢如此頂撞二公子。
誰知二公子竟是一反常態,還有些許…迎合她的意思?
花顏忙將腦海中的離譜念頭掐死,再次福身:「公子言重了,奴婢出身低微,哪裡受得起公子如此。」
「上馬車吧!」衛晝然聽著她無波無瀾的嗓音,便知曉她此時絕對言不由衷,臉上仍舊帶著溫和的笑意。
「回公子,奴婢出身卑賤,同公子共一輛馬車實在有些自慚形愧,況且奴婢與公子同一輛馬車,恐怕紅豆妹妹是要吃味的,公子對紅豆妹妹情深義重,自然是見不得她傷心的。奴婢有自知之明。」花顏恭敬地後退一步,姿態放的足夠低,語氣也足夠柔和,說出來的話足夠體諒衛晝然。
所謂的公子主家們,不都喜歡懂事聽話乖巧的丫鬟?
不惹事,不爭風吃醋,不給公子造成麻煩,這便公子們最喜歡的。
若是換成從前,衛晝然瞧見花顏如此聽話乖順,說話做事又是如此懂事,他怕是也會多幾分溫柔。
偏偏此時他再聽這話,再看她如此乖順的模樣,隻覺心中不是滋味。
自然,縱使他再怎麼心中不悅,也是不可能放低了身段請花顏上馬車的,隻是深深地看了花顏兩眼便上了馬車。
花顏跟在馬車身旁,正好同二公子的小廝們不在同一邊,她扭頭看向一早就隱匿在人群中的桑桑,給了她一個眼神。
桑桑雖說性子直接衝動些,但也是能拎得清的,也自然明白花顏的意思,一早在看見二公子和小廝的時候便兀自藏進了人群之中。
沒有桑桑,她還能有時間想想如何解釋,若是她身邊跟著桑桑,不免讓人起疑,若一查出這一日子桑桑也不在丞相府,那想要遮掩此事便就是難上加難了。
桑桑隻需要找個機會進丞相府就是。
一路上,花顏都在思索要用何說辭才能遮掩過去,這一想便沒有心思注意旁的。
誠然也就沒注意到,屢次掀開簾子,時不時往花顏方向看一眼的二公子。
直到紮紮實實地站在了丞相府的門口,重新看見高門牌匾上赫然的燙金大字——
衛府。
花顏才算徹底反應過來,整個人好像如同大夢初醒般,徹底從別院自在輕鬆的時日中回過神來。
她忍不住扭頭,像是透過洶湧潮水看向別院中的自己和大公子。
她不知道明日會不會再見到大公子,也不知道再見大公子時會不會如別院中那樣,更不知道若是大公子知曉她從別院中被迫離開會是如何反應。
花顏隻知道,眼下還有數不清的硬仗等著她。
回了丞相府,便是重回了刀山火海。
二公子下了馬車,花顏便跟著進了闊別已久的丞相府。
今日丞相府看門的小廝侍衛很是忙碌,先是老夫人帶著一眾丫鬟婆子洋洋灑灑地出了門,又是二公子帶著小廝去而復返。
接踵而至的,便是老夫人帶著一眾丫鬟婆子神色冷肅地回了府。
進門時,還聽見一向頗有地位的周嬤嬤都在輕聲勸慰老夫人。
衛老夫人帶著周嬤嬤等心腹回了院子中。
「夫人,莫要著急。皇後娘娘的消息定然不是隨口胡說,肯定是有依據的。大公子應該是同一個女子拉拉扯扯的不清不楚,隻是公子宅院不少,光這些年皇上賞賜的便有四五處,所以可能並未藏在那一處別院之中,先命手下的人打探打探,下次便能更有把握。」周嬤嬤陪著笑寬慰笑容淺淡的衛老夫人。
自家老夫人如此興師動眾,便是得了皇後娘娘的示意,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更是費儘心思挑選了今日這個科舉開始的特殊之時,知曉大公子為了科舉定是抽不開身,更要將身邊可靠的侍衛都帶上,這才打算一擊必中。
老夫人打算著,算計得清清楚楚,隻要在別院之中尋出那嬌人兒,便能做實大公子金屋藏嬌,若當真是個官家小姐那便更不得了,屆時龍顏震怒,再將大公子真正的身世,非老夫人親生,隻是外室之子的醃臢出身呈給皇上,縱使不能將大公子徹底趕出朝廷,也能貶官。
若是貶官路上再出些什麼意外,那便能讓二公子順理成章承襲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