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隕雹飛霜起(2 / 2)

我刀破長風 曉山塘 2691 字 14小時前






王瀚塵不言,隻是恭恭敬敬在佛前磕了三個響頭。磕完頭後,又抬眼望向佛像,口中默念起心經。

淩無非見他如此,也不催促,而是在一旁盤膝坐下身來。

“公子。”王瀚塵忽然扭過頭來,木然望著他。

“你都說我是魔教餘孽了,還這麽叫我?”淩無非嗤笑道。

王瀚塵緩緩從懷中掏出一件由帕子包裹的物事,顫抖著雙手,在淩無非麵前展開——那是半塊玉佩,縱橫的裂紋間滲透著幾絲黑色汙痕。王瀚塵端詳著那塊玉佩,眼中隱隱湧動著淚光,忽然,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向淩無非,忽然破口大罵道,“你這魔頭!都是因為你,我家主人才會落得如此下場!當年白女俠將你帶回,本是打算斬草除根,可是我家主人仁慈,念你尚在繈褓,幼小無知,方把你留在這世上!夫人為了護你,連同自己的孩子都被賊人所害!卻不想,你竟恩將仇報。今日我便要為主家清理門戶,殺了你這喪儘天良的魔頭!”言罷,便即從蒲團下抽出一柄長劍,刺向淩無非眉心。

淩無非對他失望已極,當即起身,劈手奪下長劍,倒轉劍身,刺入他小腹。

佛堂之內,血光四濺,少年一襲白衣濺上一片殷紅。與此同時,大殿四麵門窗俱開,無數江湖人士湧入殿中,紛紛叫罵。

“小魔頭!終於逮著你了。”

“連從小照顧你的家奴也要殺,當真是窮凶極惡,不思悔改!”

“殺了他,你就能跑得了嗎?”

淩無非對這些討伐言辭充耳不聞,而是定定看著王瀚塵,麵無表情道:“你既非要送我上路,不如就在黃泉路上,同我做個伴吧。”言罷,反手拔劍,向後拋在地上。

王瀚塵捂著小腹傷口,踉蹌向後退開幾步,靠著門框滑坐在地,鮮血也在門框上劃出一道斷斷續續的痕跡。

他自進此門起,便已存了必死之心,麵對眾人叫囂,毫無動容。他迎著人潮走出大雄寶殿,放眼望向四周,見除鳴風堂以外的各大門派之中,除掌門長老外,大多年輕精乾的弟子、隨從都來到寺中,其中便有當初在相州出現過的那山羊胡子與飛鴻門的紅衣部下,亦包括玉華門的李成洲、陸琳二人,以及鈞天閣部分人等。

“諸位不是說,從未見我使出過‘驚風劍’嗎?”淩無非淡淡一笑,道,“先父早逝,常年不在身旁,在下無人指點劍法,雖有些許領會,可比起先父,仍遠不及他當年之一二。未免辱沒先人,隻好藏拙不露。”

他說著這話,已然取下腰間嘯月,抽出鞘外,眉梢上揚,展顏笑道:“今日各位來得這麽齊,不妨就讓諸位看看,到底是青出於藍,還是一代不如一代。反正這劍法過了今日,也當失傳了,是好是壞,也礙不著任何人。”

“一口一聲‘先父’,你這小魔頭惡事做儘,哪裏來的臉麵還敢這般稱呼淩大俠?”

驚風劍三字,原隻是諢號,淩皓風所使的劍法,也不過是在家傳劍式上,多了些領悟,闖下俠名之,再發揚光大罷了。淩家劍法也是從有了“驚風劍”這諢號之後,才以“驚風劍”三字給這劍法命名。

淩無非行走江湖數載,除去與蕭楚瑜查探陳光霽舊事,在臨清遇上幽素那回,他曾使出一半驚風劍訣上的功夫與之對陣,便再未向人展露過,如今受困身處絕境,想著此生寥寥不到二十載,竟從未儘人子之責,踵事增華。如今性命堪憂,脫身無望,索性便大大方方將這劍法使出來,也免得讓這曾名聞天下的絕學,同著自己歸於塵土,隨風而去。

站在人群最前頭的幾名江湖人士,還當他在說笑,當即湧上前去,打算將他拿下,卻見寒光流轉,嘯月應聲而動。勁風湧動間,幾人衣袍俱被掀得向上泛起,眼前隻覺有一團明晃晃的光芒閃動,灼目不已,一時之間,連眼睛也沒法完全睜開,然而不及退開,便覺胸前劇痛不止,低頭一看,每人胸前都多出了一道長劍劃出的傷口,有深有淺,或斜或直,當場湧出鮮血。

幾人驚懼退後,想不到自己連他的招式都不曾看清,便著了此道,一時後怕不止,隻想著適才若是多向前半分,恐怕此刻連命都已不在了。

淩無非心知先前那些對他咄咄相逼之人,多是心懷叵測,欺世盜名之輩,但自方才他向王瀚塵刺出那一劍後,局勢便與從前不同。他雖從未認下這所謂的“身世”,但僅此一舉,已足夠令人對他魔教傳人的身份深信不疑。

眾人見此情形,當下愕然一片。過去的淩無非,家世清白,在鳴風堂下隨秦秋寒學藝,這些年來走南闖北,早有俠名,眾人多聽聞其才智過人,也知他身手不弱,卻不知已到了如此境地。

“都愣著乾嘛呢?”洪綸高聲喊道,“一起上啊!就一個人能把你們嚇成這樣?一群孬種!”

他嘴上雖這麽說著,目光卻往周圍瞟了幾瞟。等到眾人齊喊著衝了上去,方舉起一對風火輪跟上。

淩無非橫劍在手,淡然掃視一眼眾人,手中嘯月一斜,全然不懼對方人多勢眾,當即迎了上去。驚風劍以輕捷迅靈聞名,其中這個“輕”字所指,不僅僅在劍勢,更在輕功身法。玄靈寺占地廣闊,方圓足有二十餘丈,眼下雖聚集了不少人,卻仍舊有著大塊空地,足夠令他施展。

李成洲借口陸琳傷勢未愈為借口,扶著她走到牆邊坐下,小聲問道:“琳兒,我怎麽覺得這事不對?”

陸琳眸光閃爍,飛快打量院內戰局,輕聲回道:“從前一切向好之時,世人都道‘驚風劍去,勢成絕筆’,根本不曾想過淩少俠那時雖然年幼,卻也得了此中真傳。可這劍法,他從前不用,非在這時使出來,可不就是希望以此證明,他也是堂堂正正的名門之後,而非那些庸人口中的‘魔頭’嗎?”

陸琳說完這話,便見一抹白衣從人潮之中飛縱而起,落在院內一塊石碑碑頂,這石碑來歷可不小,乃是當地百姓為前朝一位鼎鼎大名的許姓清官所立,供奉在此廟中,稱作許公碑。俗世中人,大多將道義禮法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踐踏先人碑位,這般大逆不道之舉,斷然不敢為止。淩無非這般舉動,真可謂是大不敬,激得眾人紛紛謾罵開來,當眾夾雜著各種醃臢下流的言辭,簡直不堪入耳。

這些人嘴上罵著,卻怕自己也背上這不敬之名,沒有一個敢上那碑頂與他相鬥。淩無非見此情形,不禁一笑,竟在那碑上蹲坐下來,居高臨下看著地上那一乾人等,搖頭不言。

“他這是乾什麽?”李成洲大驚失色,“既想自證,為何還要踩踏先人碑文?”

“我看他根本就沒想過要活著出去。”陸琳搖頭道,“不過就是趁著這個機會,把從前不敢想,不敢為之事,都做一遍罷了。”

“自尋死路?他為何要這麽做?”李成洲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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