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離心成死灰(1 / 2)

我刀破長風 曉山塘 3315 字 6小時前






第十八章離心成死灰

沈星遙傷勢本就極重,加上負傷後又硬撐著出手兩回,幾乎將體力耗儘,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休息,睡得極沉。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若再起身趕路,於她傷勢有害無益。

因此淩無非便未將她喚醒,而是幫她穿好衣裳,整理一番,直接打橫抱起,走出門外。

往西南方向,走到儘頭,是個叫做摩羅穀的地方。在進入羅剎鬼境一個月內,若想離開,隻要順利通過此地,便能回到蓬萊。

六梵天主摩羅,乃欲界天魔之首,於六欲天中,化自在天,以他人之樂而自在遊戲,常誘惑、脅迫修行之人,阻撓他們修得正果。

摩羅穀之所以用“摩羅”為名,原因便是在於穀中煙瘴叢生,可令人心欲念窮極,奢儘歡欲,此間欲念,並非佛家所言的“交、抱、握、笑、視”,除卻男女情念,喜、怒、憂、懼、愛、憎,殺念貪欲種種,凡心有雜念,都會困死穀中。

然而幾人尚未到達摩羅穀,便已發現途中狀況有變。

淩無非父子嗅到一陣奇異且熟悉的香味,但又很快消逝,緊跟著,肩頭、小臂,忽地一痛,低頭一看,傳出痛感之處,竟多出一道血痕。

“這是……”陸靖玄眉心一緊。

淩無非隻隱隱覺得此間動靜似曾相識,立刻反應過來,僅以左臂抱住沈星遙,騰出右手,拔劍揮出,迎風撞上一條看不見,摸不著的寒刃,發出“叮”的一聲響。

陸靖玄大驚失色:“難不成……”

“當心。”淩無非聞得風中異響,連忙搶上前去,橫劍蕩開一股強勁的風勢,旋即將玉塵遞給陸靖玄,道,“先用這個。”

“這便是張素知的刀?”陸靖玄接過玉塵,目光掃過刀鞘,腦中忽地閃過白落英的身影來。

二十年前,那短暫相處的兩個月時光裏,他不止一次聽到白落英讚許張素知。

少年成名,一把橫刀,斬浮雲,斷青霄,舍生取義,換無數人平安,還中原大地一片清淨。那般襟懷,頂天立地,是當之無愧的英雄豪傑。

而她一生血淚,都落在了這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刀上。

陸靖玄忽覺此刀珍貴,有千斤之重,握在手中,仿佛握著中原武林盛極的那段年光。

橫刀出鞘,光影傾瀉。他雖使不出張素知母女那般傲視天地,俯瞰塵囂的意蘊,卻也儘了平生之力,不敢辜負此刀一分一毫。

二人從殺機重重的暗影中穿過,身上不可避免地落下了大大小小的刀痕。淩無非愈覺此事詭異,卻忽地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不遠處的小山包上。

竟是青葵!

“是你在搗鬼?”淩無非大驚。

“原來影陣不光隻能在暗處,在明處亦可。”怡娘的話音從她身後傳來,末了,發出咯咯的笑聲。

“這到底怎麽回事?”淩無非衝青葵怒喝。

“我已無路可退,莫要怨我。”青葵黯然道。

陸靖玄眉頭緊蹙,冷不防被一道勁風劃破肩頭,即刻向淩無非所立之處退了半步,隨即抬眼望向青葵,瞥見從她身後走出的怡娘,露出詭異的笑容,忽而明了,抬手指向怡娘,衝青葵問道:“莫不是她把那些村民都給抓走了,逼你就範?”

青葵不言,隻黯然閉目。

“愚蠢至極!”陸靖玄揮刀蕩開風中一陣急促的攻勢,大聲說道,“你好好想想,就算你真幫她除掉我們幾個,難道她便會放過那些村民嗎?那些可都是當年從玉峰山裏僥幸逃生的人,或是他們的後代,即便不曾親眼目睹圍剿情景,也多少會從先輩口中聽聞些許舊事。這些村民,於薛良玉而言,個個都是證人,個個口中都有證詞,他要斬草除根,怎麽可能放過他們?”

“你同她說這些有什麽用?”淩無非怒極,“個個都是不知感恩的白眼狼,難道還指望他們用自己的腦袋,想清楚這當中的前因後果嗎?”他情緒波動過大,話音蓋過風聲,全未留意到身後襲來的一掌,不覺一個趔趄,抱在懷中的沈星遙也摔落在地,順著斜坡滾了下去。

淩無非大驚失色,拔腿疾追,剛到她身旁,便覺背後涼意襲來,一時之間不及還手,隻能一把將沈星遙摟入懷中,以肉身抵擋。

他的右側肩胛傳出劇痛,傷口從後貫穿身前,鮮血噴湧如潮。幾乎同時,背後又受重擊,低頭猛地嘔出一口鮮血。

摩羅穀的入口,近在眼前,卻已無法到達。

淩無非並非不甘心死,也不是不甘心死在此地,隻是,若命喪於青葵之手,他實在難以接受。

她和那些村民,可是張素知用性命換回來的。可這些人,非但不幫助他們,反而要將他們往死路上推。

不是不甘,而是不值。兩代人的心血,竟要為了一幫無知蠢貨而葬送於此。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在這時候,站在遠處的青葵見沈星遙有危險,似也生了動搖之心,向後推開一大步。陸靖玄亦匆忙上前,蕩開影陣怪風,護住淩無非。

淩無非抹了一把肩頭鮮血,強忍劇痛,欲將沈星遙抱起,卻因傷勢之故,心有餘而力不足,隻能一手扶她坐起,一手執劍隔開風中無形暗影強勁的攻勢。他傷在右肩,每一揮劍都是鑽心劇痛,卻又不得不忍耐著。

不然,懷中之人必然要在這影陣中斃命。

“你先前不是對我說,可以不殺她的嗎?”青葵瞥見沈星遙雙目緊閉之態,緊張不已,正待下坡阻止,卻被怡娘攔住。

“就算活不下去,也隻能怪她自己沒本事。”怡娘漫不經心道。

淩無非無心爭執,也不願再與此人多廢半句話,一心凝神留意周遭風聲動靜,忽覺無形之中,一記詭異的攻勢直逼沈星遙麵門,即刻斜劍擋格,二力相撞,發出劇烈震蕩,竟生生將右手虎口震裂。

青葵慌了神,意欲撤去影陣,卻被怡娘一把扣在脈門。

“你以為你還有得選?”怡娘厲聲喝道,“死路一條,一個都別想走!”

陸靖玄武功原就不及這兩個年輕人。而沈星遙這般能耐,都能因影陣重創,他又如何抵擋得住?在這左支右絀之下,漸漸便露了破綻,肋下中招,血如泉湧。

淩無非見狀,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單手緊緊抱著沈星遙,強力支撐著身子站起,飛快退後兩步,到他身前回護,以執劍之手擋在他胸前。頃刻之間,小臂上便多了兩道深可見骨的刀口,鮮血嘩嘩直流。

“別做傻事。”陸靖玄以耳力聽辨,隻覺眼前又有數道鋒刃襲來,若都劈砍在淩無非這一條胳膊上,非得將他一臂剁碎不可。

他是使劍之人,若廢了這隻手,從今往後,又當如何自處?

是以幾乎想也不想,將他大力撥開,推到一旁。

沈星遙也受此力波及,再度摔落在地。

淩無非臉色驟變,下意識朝沈星遙伸出雙手,卻又飛快回過神來,望向陸靖玄,本能高喊一聲:“爹爹!”

然而呼聲未落,陸靖玄便已遭萬刃穿胸,口噴鮮血,向後栽倒在地。

淩無非縱步奔上前,卻因傷勢太重,加上心中鬱憤,一時氣結,嘔血跪地。

父子二人的鮮血淌過地麵,在泥澗水窪中交彙,漸漸相融。

陸靖玄的傷,占據大半胸腔,臟腑劇烈,藥石無醫,幾乎是當場斷氣。淩無非瞥見此景,腦中竟是一片空白,喊不出聲,也哭不出來。

影陣未撤,勁風依舊。

背後勁風猛至,他卻失了神誌,全無反抗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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