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了要送她回去,就一定得做到。”沈星遙顫聲說道。
“不怕洛掌門與蘇尊責罰?”淩無非問道。
沈星遙搖頭,目光忽然變得堅定。
“我陪你。”淩無非道。
“雪山天寒,對你腿腳無益。”沈星遙道。
“無妨。”淩無非道,“反正現在不管落到什麽境地,都已無力挽回。殘不殘廢,又能如何?”
沈星遙不言,無力闔目。
頭頂上空先前還是晴天,眼下卻變得灰沉沉的,蒙上了一層霧靄,黯然失色。
這晦暗一直蔓延到雪山之巔,灰茫茫的,給這山頭的白雪,也覆蓋上了一層濁氣。
沈星遙傷勢極重,已是強弩之末,僅剩的體力,已不足以支撐她抱著徐菀,翻山越嶺回到昆侖。
唐閱微很知趣地離開,臨行之前,特地囑咐淩無非好好照看她。
二人雇了車馬,一路往昆侖而去。沈星遙強行支撐著身子,無論怎麽勸說,都不肯合眼,始終死死抱著徐菀,一聲不吭。
因她太過勉強自己,一回到昆侖山上便因傷勢發作,高燒昏迷不醒。反倒是淩無非的那條傷腿,這一次竟出奇爭氣,絲毫沒有寒疾發作的跡象。
徐菀的死,恍若一道轟雷,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卻又無可奈何。
沉寂了一夜後,蘇棠音氣勢洶洶闖進了朝華殿。洛寒衣背對著她,平靜問道:“又有何事?”
“掌門以為這一回,當怨的是誰?”蘇棠音正色問道。
“世事無常,人心難測。”洛寒衣道,“江湖恩怨本就是如此,被卷入當中,實屬無奈。”
“隻是這樣?”
“還有什麽?”洛寒衣道,“又或是我應當責怪阿菀私自下山?”
“掌門可曾想過,誰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蘇棠音朝她走近一步,道。
“你想說什麽?”洛寒衣眉心微塵。
“我想說,五年前,一切本是風平浪靜,若不是有人非要挑起爭端引人起疑,也就不會有後邊的事。”蘇棠音步步緊逼,話音越發沉重,“她們本也可以安然留在山上。隻要沒人故意提起;隻要對方沒有找上門來;隻要沒有人逼迫她們流落江湖,一切都有轉機。至少還有師門可為後盾,至少不用孤身一人。可偏偏就是有人為了自己的顧慮私心,把她們推到風口浪尖,不得不承受這一切。”
“你在怨我?”洛寒衣道,“天玄教本就有複蘇之態,這應是……”
“可你當年不知道!”蘇棠音抬高嗓音,大聲駁斥,“五年前風平浪靜,一切都還沒有開始,當時的你什麽都不知道,為何一定要逼她下山?為何一定要用阿菀設局?你以為我最恨的是那個害死阿菀的人嗎?此事罪魁禍首,應當是你!”
洛寒衣輕闔雙目,深吸一口氣,一言不發。
“如今人死業消,再多怨懟,也已無用。”蘇棠音道,“星遙這條路,恐怕已成死局,掌門想怎麽做?”
“她的性子,你我都了解。”洛寒衣道,“我什麽也做不了。”
“世間最涼薄之人,也不過如此,”蘇棠音冷笑轉身,“但願洛掌門可引領瓊山派千秋萬代,切莫在半道上折了腰。”言罷,大步離去,半刻也不多留。
前殿爭執之聲,很快便被風雪吹散。扶搖殿裏,朱碧、林雙雙二人陪同顧晴熹守在沈星遙房中,時刻留意著她的動靜。
顧晴熹端了湯藥進屋。淩無非一聽見開門聲響,便站了起來,正在上前接藥,卻聽一旁的朱碧道了聲:“我來。”
朱碧說著便上前,接過顧晴熹手裏的湯藥,遞到床前。淩無非也坐下身去,小心扶著沈星遙的身子坐起,舀起一勺湯藥吹涼,一點點喂入她口中。
“以後該怎麽辦呀?”林雙雙愈覺揪心,“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突然就變成這樣,師姐在那些江湖人眼裏,不就真成妖女了?”
“不管旁人把她看作什麽,我都會好好保護她。”淩無非拿起帕子,以極其輕柔的動作托在沈星遙的下頜,避免溢出的湯藥順著脖頸滑入衣領。
林雙雙兩手托腮坐在桌旁,目不轉睛看著他給沈星遙喂藥的模樣,忽然發出感慨:“你一直都是這麽照顧師姐的嗎?你待她真好。”
淩無非不言,回想起一幕幕往事,愈覺揪心,不禁嘆了口氣。
“或者你們也可以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就像那個薛……薛什麽一樣,他能藏這麽多年,你們也可以啊!”林雙雙道。
“她不會甘心的。”淩無非緩緩搖頭。
“誰不甘心?那個姓薛的嗎?”林雙雙坐直身子,道,“那就讓他找好了,這種不要臉的東西,成天想著害人,害不到就對了!”
“是星遙,她絕不可能甘心。”淩無非搖頭道。
林雙雙不解道:“可是性命更重要啊,你們現在手裏什麽籌碼也沒有,師姐又被人冤枉,說她到處殺人,再這麽折騰下去,豈非……”
淩無非隻是搖頭,一言不發。
湯藥喂到一半,沈星遙咳嗽兩聲,緩緩睜眼,醒了過來。
淩無非見了,連忙放下湯匙,輕拍她後背,柔聲說道:“別亂動,你傷得很重,得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