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再戰之約(2 / 2)

我刀破長風 曉山塘 4105 字 14小時前






“倘若他碰上的不是你,而是比你心狠手辣百倍之人,又當如何?”沈星遙上前,扶住他按在巾帕上的雙手,道,“他這心性,受不得半點挫折,就算沒遇上你,也遲早要吃大虧。”

淩無非聞言,沉默片刻,緩緩點頭,神情多了三分乖巧。

卻在這時,一陣擂鼓似的敲門聲響起。

“是這間嗎?”門外傳來陳素雪大大咧咧的罵聲,“這麽多年鄰居,問句話也畏畏縮縮,最看不得你們這種趨炎附勢的東西!”

淩無非聽到這話,手裏的巾帕差點滑落,趕忙一把撈起,抱在懷裏。

“快去把衣裳穿好。”沈星遙小聲囑咐完他,便即走到門邊,對屋外人問道,“有什麽事嗎?”

門扇在陳素雪的推搡下動了幾動,緊扣的木閂周圍隨之飄落些許細灰。

“怎麽還給鎖了?”陳素雪怒道,“不敢見人是嗎?”

“夫人,”沈星遙搖頭,又覺好氣又覺好笑,“就算這屋裏住著個土匪,您要進來,也得先敲門不是嗎?怎的倒成我們的錯了?”

淩無非背身站在屏風後,迅速係緊衣帶,拿起其他衣物,聽到這話,不自覺嘆了口氣。

“今日你們走後,可知那些人是怎麽說的?”陳素雪憤憤道,“你們名聲在外,欺負了人,旁人卻還覺得,是我夫君作奸犯科,乾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你們說,這算什麽道理?”

沈星遙眉心微微一蹙,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的話。

“那,你想我怎麽做?”淩無非平靜問道。

“我要你當眾承認,你就是個卑鄙無恥的陰險小人。是你對不起我夫君,而不是我夫君的錯!”陳素雪道。

“你休想。”沈星遙眉心一緊。

“你……”

“許你護著徐勝天,便不許我護著他了?”沈星遙朗聲道,“夫人提的要求,我們辦不到,還是回去另想一個,等想周全了,再來告訴我們。”

“你們……”

“素雪!”

陳素雪的話還沒說完,門外又傳來了徐勝天的聲音,兩個人拉拉扯扯,似乎是畏懼屋內二人當真動怒,弄得場麵一發不可收拾。

到了這時,淩無非已換好衣裳。聞此動靜,他即刻走到沈星遙身旁,握住她的手拉至身後,正待打開門閂,卻被沈星遙一把拽了回來。

再抬頭時,門外那兩口子的聲音,已徹底消失在走廊儘頭。

“其實這也不算難事,”淩無非神色平靜,對沈星遙溫言笑道,“幾句話而已,至少給人家一個交代。”

“那你打算怎麽說?是你恃強淩弱,以勢欺人;還是你瞧他不順眼,有意給他難堪?”沈星遙沉下臉,道,“你當初隱忍那麽多,為的又是什麽?一身清名俱損,如今好不容易才挽回些許。憑什麽別人的痛苦便是痛苦,你所經歷過的,便一文不值?已經受了那麽久的折磨,卻要為了他們……”

“可這是我惹的禍,我不想讓你替我收場。”淩無非微微彎腰,額頭輕靠在她額前,柔聲說道,“有你這句話,我死也甘願。”

“不許胡說八道。”沈星遙沉聲斥道。

“好。”淩無非微笑展顏,在她唇角微微一吻,“那我現在聽你的話,不在人前胡說八道。可他們鋪子生意受了影響,我總得去看看,不是嗎?”

“我陪你。”

淩無非出浴不久,長發隻擦了個半乾,無法束起,隻得隨意挑起鬢邊兩捋,束在耳後。他模樣本就生得柔婉,膚白如雪,與這垂肩青絲相映相稱,更顯溫潤秀美。

逐月居大門緊閉,往來行客瞥見,隨意掃視兩眼,便匆匆而去。

沈星遙本待敲門,卻被淩無非攔在身後,隻能靜靜看著他上前,屈指叩響房門。

“誰呀?”陳素雪的大嗓門從屋內老遠傳來。

“是我。”淩無非答道,“在下淩無非,特地來向二位請罪。還請夫人容量。”

他這話說完,屋內的人好似啞了,許久都未有第二聲回應。

約莫過了大半柱香的功夫,徐勝天的話音響起:“你們走吧。”

“既是我造的孽,事情總得有個結果。”淩無非深吸一口氣,道,“還請徐兄放心,淩某並無惡意,隻是想對當年的事做個了結。”

“你要如何了解?難道滅口不成?”陳素雪話音激動。

“夫人多慮了。”沈星遙道,“真要滅口的話,今日一早在鋪子裏我便可以動手,何必等到此刻?”

“你……”陳素雪憋著一股氣,大力拉開房門,狠狠瞪向二人,指著自己脖子道,“想動手是吧?來呀來呀,衝這來!還有沒有天理了?”

淩無非淡淡一笑,拱手躬身,恭敬施禮道:“夫人當屬豪傑。雖無武藝傍身,卻有成仁取義之風,是在下唐突了。”

陳素雪冷冷瞪著他,卻被徐勝天拉到一旁。

“你有話直說,不要為難我的家人。”徐勝天拉著不肯服輸的陳素雪回到大堂內,餘光瞥了一眼鋪子大門,見沈星遙最後一個進門,隻合上了半邊門扇,方稍稍鬆了口氣。

“徐兄的手傷可已愈合?”淩無非平靜問道。

陳素雪聽了這話便要上前,卻被徐勝天抱起轉了半圈,放回地上。

“多謝關心,早就好了。”徐勝天冷冷回應道。

“那,為何不再拿劍?”淩無非又問。

徐勝天避而不答,好說歹說將陳素雪推至通往後廚的門邊,掀簾讓她進院。

淩無非不言,轉身望向大門,忽然問道:“這‘逐月居’之名,可是與蕭大俠有關?”

徐勝天身形一僵。

“當年我打傷你後,他也無法容忍,勢要為你討公道。”淩無非轉身,一步步走到徐勝天身後,“那時薛良玉勢大,隻手可以遮天。我表麵依附於他,於蕭楚瑜而言,此舉又何嘗不是飛蛾撲火?”

“你想說什麽?”徐勝天道。

“若不想一生被心結纏繞,你當做的不是逃避,而是勝過我。”淩無非神情始終平靜,沒有半分異動,“塵霧之微可補山海,熒燭末光聚之,亦可為日月增輝。你從不曾嘗試,又憑何斷言天地無光,寸隅安生求而不可得?”

徐勝天張了張口,忽然哽住。

少時意氣,初試鋒芒便大受磋磨,從那以後,某個曾經向往與天地爭輝,睥睨萬物的年輕人,便躲進了角落,頂著陰霾,渾噩度日。

“隻要徐兄想戰,隨時可往光州。不論我身在何地,隻消家母書信一封,便會立刻趕回赴約。”淩無非說著,緩緩轉身,“世道越是晦暗,螢火之輝越不可缺。你想改變這一切,便得站出來,做這第一縷光。”言罷,大步流星回到沈星遙身旁,攬過她肩頭,離開鋪子。

虛掩的半扇門又推開,灑入陽光,每一縷都充滿蓬勃生機。

半個月後,重新開張的逐月居迎來了第一個客人,是個瘦瘦高高,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他不吃湯餅,卻要喝酒。

徐勝天覺得此人古怪,卻並未逐客,而是喚陳素雪將後院封藏的一攤佳釀端了出來。

這時角落裏一名食客忽然灰溜溜起身,悄無聲息便想溜出門去。徐勝天見了,當即縱步上前,將那人攔下。

“沒付錢就想溜?你給老娘站住!”陳素雪風風火火趕了過去。

一番周旋之後,那人付了湯餅錢,飛也似地跑走。徐勝天與陳素雪二人,也轉身去招待別的客人。

那中年酒客,一直喝到最後一名食客離開。

“掌櫃的身手不錯,看你手指有繭,可曾用過劍?”中年男子放下酒碗,忽然開口。

正在一旁收拾殘羹剩菜的徐勝天腳步一滯,驀地回頭,愕然朝他望來。

“這般身手,就此隱於鄉野,怪可惜了。”中年男子摸著滿是胡碴的下巴,笑嗬嗬道,“老夫韋行一,如不嫌棄,可願隨我回去學劍?”

徐勝天聞言懵然。

逐月居門外,往東第二條街口,高樓之頂,沈星遙與淩無非二人,並肩而立,倚欄向外,遠遠望向湯餅鋪的方向。

“怎麽樣?”淩無非轉向沈星遙,展顏笑道,“這一次,沒讓你失望吧?”

他相貌甜美,笑起來頗顯出幾分孩子氣。沈星遙瞧著,伸手捏了捏他臉頰,道:“眼下算是解決了麻煩。可來日他真來挑戰,還打不過你怎麽辦?”

“比武本就有輸有贏。這種事,時間一長,多半都能看開。”淩無非笑意愈濃,“就好比我這輩子都贏不了你一樣。”

沈星遙見他這副模樣,轉身朝他靠近一步,兩手各捏著他左右兩邊臉頰,往中間一擠,湊上前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簷外日朗天青,好一派祥和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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