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房子是誰幫你裝修的？”
“我自己啊，不過美霞幫了很大的忙。體力活都是他幫我乾的。”
“你裝修的時候沒考慮過牆體要什麽顏色，地板要怎樣搭配，門框的顏色要怎麽選，這些事情你不考慮嗎？不可能就隨便刷個牆什麽的吧？”雲秀哲好奇地問道。
“我在毛坯房裏住了一年多，能有什麽樣式？”邢若瀾說道。“什麽樣式都是錢。起初我想給臥室的一麵牆上刷成淡淡的天藍色，一側刷成淡淡的鵝黃色，我也想買那個我一眼就看上的落地窗簾，我也好喜歡那個坐下去，就不想起來的沙發，還有那張純手工織的地毯，放在客廳的茶幾下，光著腳踩在上麵，多舒坦的。”
邢若瀾歎了口氣，“買完房子欠了一屁股債，吃飯錢都沒有了，美霞把他身上的錢都給我了，還給我買了好多雞蛋，把他的電餅鐺也給我了，我每天用電餅鐺煎一個，夾在饅頭裏吃，去批發市場，買那些被擠變形，賣不掉的八寶粥，一塊錢一罐，我喝了三個月，天哪，現在想起那個就想吐。裝修房子，還講究什麽風格？那都是有錢人考慮的事。”
“真的假的？”雲秀哲有點不相信。“你不是獨生女嗎？你父母沒幫你買房子嗎？”
“我爸給了我五萬。”
“你的房子首付多少？”
“二十萬。”
“二十萬，對你父母來講，不多啊，怎麽不多給你點？不過，你自己能有十五萬啊？你這個年齡會有這麽多積蓄？”雲秀哲有些驚訝。
“我隻有十萬，我爸給了五萬，剩下的，是我到處借來的。欠條打了一堆。然後就拚命掙錢還了。”
“那你也很厲害了，你的房子買了有兩年多了，你才幾歲，能有十萬塊，不少了。”
“我是文科生，到了大三基本上就沒多少功課了，考試前複習複習就好了，所以空閒時間多，我就出去找兼職做，就這樣一點點攢起來的。”
“我都不敢相信，你是獨生女啊，你這麽拚，你父母不心疼嗎？”
“我爸說，女孩子不能有依靠別人的思想，所以嘛，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你父母的教育方式很嚴厲啊，難怪你氣場這麽強大的。”
邢若瀾聽了，苦笑了一下，沒說話。
“這些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這不是廢話嗎？”
雲秀哲笑了，“確實是廢話了。買了房子這麽辛苦，你後悔過嗎？租房子不是輕鬆一些。”
“沒買房子我才後悔。租房子？我們公司好多年輕人都是合租，不然房租太貴了，要不就是租城中村那種房子。你是沒在那住過，那地方真的是……”邢若瀾想起那次被小混混拉扯的事，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合租又不方便，隨時準備搬家。”
邢若瀾看著天上的月亮，“那時候沒錢了，但是我還是買了一把好貴的鎖，每天睡在毛坯房裏，心裏就很踏實，就很有安全感。雖然啃了好久好久的饅頭，但是覺得一切都很值得。”
雲秀哲看著她，心裏由衷的佩服著。
“我現在的房子也是毛坯房，不過我裝修了一間，還裝修了廚房和其中的一個衛生間。”雲秀哲說道。
“你也是沒錢裝修了嗎？”
“這是一方麵，最主要的是，我想，裝修的風格需要和房子的女主人商量一下，怕我的喜好她不喜歡，回頭還得砸掉重裝，有點麻煩。”雲秀哲笑嗬嗬地暗示著邢若瀾。
邢若瀾看了一眼他，沒說話。
“你現在可以考慮一下自己喜歡的風格了，不用擔心錢。”雲秀哲對她說道。
邢若瀾還是沒說話，把臉轉向一邊，不接他的話。
不知道為什麽，此刻她的心裏忽然想起邢若楠的那套房子，首付是三十萬，可是她二叔給了邢若楠五十萬，其中二十萬是三年的月供，再加上裝修的三十萬，一共八十萬，可以買下她現在的這個小房子了。
從小，邢若瀾就很羨慕邢若楠，確切地說，她很嫉妒邢若楠。這也是姐妹倆不親近的原因，她不敢靠近邢若楠，每次和邢若楠在一起的時候，她就覺得，邢若楠是那朵嬌豔的牡丹，而她自己不過是路邊的狗尾草而已，生命力旺盛卻無人問津的狗尾草。
她沒有任何的依靠，也沒有任何的退路！
雲秀哲見她滿懷心事，默不作聲，就拉起她的手，在自己手心裏攥了攥。
這些年以來，她拚儘全力賺錢，卻唯獨沒有想過通過男人來得到什麽。
雲秀哲對她說的話，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自己的父母都不願意痛快的給自己錢，眼前這個男人為什麽會這麽大方？就算他真的愛自己，那他的愛能持續多久呢？萬一自己養成了依賴他的習慣後，他抽身離開了要怎麽辦？
“我累了，回去吧，明天還要上班。”邢若瀾說道。
晚上，雲秀哲站在陽台上抽著煙，他仔細地回憶著今天說過的話，到底是哪一句說錯了，原本邢若瀾開開心心的，忽然就變得情緒低落了。
關於裝修房子的事，更是讓他有些意外。
前年，他和陸濤一起買的房子。
陸濤買了房子就訂婚了，他的未婚妻先是要求陸濤把她的名字加上去，再就是家裏的裝修風格全部由她說了算，就連家裏窗簾的顏色，陸濤都沒有發言權。
陸濤每次在他的辦公室開心的抱怨著，他心裏就很羨慕。
隻不過房子裝修還沒有開工，陸濤爸爸的事，讓陸濤的婚事暫停了。
“她到底是怎麽了？”雲秀哲思來想去也沒想明白。
不過，他應該是想不明白的，他隻知道邢若瀾買這套房子拚了命的掙錢，卻不知道邢若瀾這些年的日子過得有多苦。
大學期間，她的生活費根本就不夠。省吃儉用，也是捉襟見肘。她四處兼職，在超市做過食品推廣，發過傳單，在奶茶店打過工，在餐館洗過碗。
她最喜歡的還是當家教，工作體麵，還不累，收入還高。隻是，生活總沒有那麽美好。
她做家教的時候，遇到一個倒黴的熊孩子，一個初中男孩子，不僅不聽她講課，還揪她的頭發，拉扯她的衣服，要看她底下內衣的樣子。孩子的家長就在外麵，卻不製止，她哭著逃走了。
她去給外國遊客做導遊，遇到騷擾她的老外，不給她導遊費，拉著她就往房間裏走，她大聲喊，賓館的工作人員過來，也不幫她，好在那些人不懂英語，她借這個空，用英語嚇唬那個老外，說他們要抓他去警察局，才嚇退了他，還額外給了她一千塊錢，她抓起錢就跑了，可是一股子窩心火上來，她把那一千塊錢撕碎扔到下水井裏去，坐在路邊大哭一場。哭夠了，心裏又有點後悔撕了那些錢，一千塊，是她媽媽每個月給她的生活費。
後來，她接家教，隻帶女孩子，她做導遊，隻接女性遊客，雖然女性遊客也有很多難纏的，但是安全了許多。
好在她出色的英語，這個一技之長，讓她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
“他的房子是他的，我自己有房子。”邢若瀾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踏實，她安心地睡著了。
邢若瀾忙的不可開交，鳳美霞打來了電話，哭得泣不成聲，“姐……”
“怎麽了？出了啥事？你別急，慢慢說！”
“我媽……”鳳美霞掛掉了電話。
李婷給女兒打來了電話，“若瀾，美霞的媽媽走了。你抽空回來一趟吧。”
邢若瀾給鳳美霞回了過去，“美霞，你別哭，現在把隨身物品帶好，我來接你，咱倆一起回。”
邢若瀾請了假，給雲秀哲打了電話，雲秀哲借了陸濤的車，接了鳳美霞就趕回寶雞了。
一切從簡。
鳳誌成乾枯瘦小的身影，坐在那裏不知所措，邢建國默默地陪著他。雲秀哲陪著鳳美霞跑前跑後的辦理各種手續。
“青青那麽要強的人，這輩子就這樣走了。”鳳誌成流著眼淚歎著氣。
邢建國拍了拍他，“誌成，青青這樣也好，不受罪了。”
邢若瀾陪著母親，等在取骨灰的窗口外麵。
“你阿姨她，這輩子，要怎麽說才好。當年我們一起進廠的。人啊，這輩子到底要怎麽活才行？”
鳳美霞抱著母親的骨灰盒，陪著父親回到家。淩亂的房間裏少了一個人，讓父子倆傷心不已。
李婷回來就鑽進廚房去給大家做飯。
“媽，買點吃吧，你不累嗎，今天也跑了一天。”
“你懂啥，這時候，就要吃家裏的飯……”李婷說著說著哭了出來，“青青，她最愛吃我做的燴麻食了。”邢若瀾走過去摟著母親。
雲秀哲給邢建國點了支煙，坐在他旁邊陪著他。
鳳美霞要多陪父親幾天，雲秀哲帶著邢若瀾先行回西安去了。
一路上，邢若瀾一聲不吭。
“別多想了，也別感慨了，人生是不需要感慨的。”雲秀哲看著邢若瀾悶悶不樂的樣子說道。
“為什麽？”
“人這輩子要感慨的事太多了，令人唏噓的人生也太多了，隻是有什麽辦法呢？”
“那要怎麽辦？”邢若瀾看了他一眼問道。
“努力過好眼前，不要想太多煩心的事，反正最後，解決掉的，不能解決掉的，都解決掉了，人走的時候什麽都帶不走，如果那會有意識，儘量回憶回憶開心的事吧。”雲秀哲笑著說道。
“這倒也是。”
“今天還趕回去上班嗎？”
“我請了兩天假，明天再去吧，忽然覺得工作不香了，累死累活的，誰知道最後是什麽樣的呢？美霞的媽媽，那麽優秀的女人，就這麽淒淒苦苦地走了。”
“帶你去吃好吃的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