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算了吧。」
趙姨娘聞言連連擺手:「就你兄弟那氣性,隻怕不是去讀書,而是去結仇的!」
她雖沒有自知之明,對兒子的脾性倒是一清二楚。
探春聽她這話難得在理,也隻好偃旗息鼓,暗嘆賈環實在不爭氣。
這時趙姨娘忽又好奇道:「你說他這突然要去南邊兒,到底是為了什麼?」
「應該是南下避禍。」
探春其實早琢磨這事兒許久了,當下脫口道:「他既要革除積弊推行新政,自免不了得罪小人——古今的名臣能吏,哪一個不是七災八難重重險阻?」
「感情是這麼回事。」
趙姨娘這才恍然:「怪道他沒空理會環哥兒呢,原來是自顧不暇了。」
說著,忽又覺察出不對來,抬眼稀奇的打量女兒道:「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還什麼名臣能吏的,莫不是……」
「哼!」
探春冷哼一聲打斷了趙姨娘的話,板著俏臉道:「我是聽湘雲和林姐姐、寶姐姐說的——我雖鄙棄他的為人,但他也確實做了些利國利民的事,這一點無須諱言!」
這話表麵上不漏聲色,其實她心下卻頗有些紛亂。
探春一直是個有英雄情結的人,最欽仰慕的就是那些百折不撓的能臣良將,若本身再有些悲情色彩,那就更是令她柔腸百結了。
自從失身於焦順之後,她抱著知己知彼的心思,對焦順在官場上的作為了解了不少。
起初因為懷著厭惡的情緒,主觀評判難免有些偏頗。
但近來被兼祧的說辭亂了心緒,這評價就不自覺的修正了一些。
如今又聽聞焦順為了推行新政,被守舊勢力逼得不得不南下兩廣,她莫名竟就感同身受起來。
這兩日著實為此氣惱了幾回。
而每每過後,她又悔恨自己不該站在焦順的立場上想事情,但在無形之中,卻已經認可了焦順能吏的形象。
「嘁~」
見女兒說的義正言辭,趙姨娘卻並不買帳,在圓凳上翹起一條修長筆直的腿,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道:「我早說這事兒算不得什麼,你就是年輕見識少,大宅門裡醃臢事兒多著呢,別說咱們是和外人,就親爹親兄弟也不是沒有……」
「姨娘!」
探春厲喝一聲,直接上前拉開房門道:「我這裡容不得那些醃臢,姨娘還是去別處說吧!」
「嘁~」
趙姨娘原本想扯幾句寧國府的舊聞,被女兒毫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也隻得起身憤憤不平的往外走。
等到了秋爽齋外麵,她下意識望向清堂茅舍的方向,嘴裡憤憤道:「且讓你再逍遙一陣子,早晚我要揪出你的狐狸尾巴、扒了你的狐狸皮!」
…………
「阿嚏~阿嚏~」
東跨院裡,邢氏正賭咒發誓自己絕沒有私藏體己,忽就連打了兩個噴嚏,於是忙用帕子遮住口鼻。
賈赦有些嫌棄的往後躲了躲,再次環視了一圈,見能翻的地方都已經翻遍了,除了幾兩碎銀子之外再無收獲,便也隻能悻悻的拂袖而去。
邢氏目送他走遠了,這才鬆了口氣,心道虧得自己把銀子都投給了焦順,不然隻怕又被賈赦拿去花天酒地了。
想想焦順足足許諾了兩倍的回報,她便求神拜佛,滿心期盼著這『良人』能儘早歸來。
…………
寧國府。
賈蓉送走焦順之後,又陪著父親賈珍用了晚飯,這才施施然回到家中。
進了院門就見兩下遊廊裡,已經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丫鬟婆子們依舊穿花蝴蝶似的,不住從裡麵捧出東西來,分門別類的往裡裝。
賈蓉見狀,便揚聲吩咐道:「太太的東西都先歸置在一邊兒吧,先隻收拾爺的行李就成。」
說著,邁步進了堂屋。
堂屋裡許氏已經得了稟報,慌不迭的迎上前追問:「大爺方才那話是什麼意思?為何我的行李不用收拾了?」
賈蓉繞過她往羅山床上一癱,混不在意的道:「我左思右想,伱還是留在京城的好。」
「什麼?!」
許氏急的眼淚都出來了,攥著帕子捧著心口質問道:「爺說好了要帶我一起的,我娘家的五千兩銀子都……」
「你還好意思說!」
賈蓉突然來下臉來:「你家是鹽商出身,身家何止百萬?拿這麼點兒銀子出來打發叫花子呢?!再說了,我又不是白拿,到時候你娘家還有的賺呢!」
說著,起身不耐煩的將手一擺:「事情就這麼定了,你留下來好生服侍老爺太太。」
話音未落,人已經挑簾子進了裡間。
許氏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心中對賈蓉最後一點兒期許,也消弭的無影無蹤。
「奶奶。」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貼身的大丫鬟從屋裡釵斜散亂的出來,湊過來悄聲道:「我方才聽說薔二爺是求了太太,這才得以留在京城的,您何不有樣學樣……」
這丫鬟雖被賈蓉占了身子,但卻清楚是個賈蓉靠不住,故此心思仍維係在許氏身上。
許氏遲疑道:「可、可太太一直不怎麼喜歡我。」
「都什麼時候了還管這許多?」
那丫鬟苦口婆心的勸道:「事到如今,咱們也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
許氏聽她這話在理,況且這也是她如今唯一有可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了。
於是連夜尋到尤氏院裡跪地哭求。
見她實在可憐,尤氏倒也動了惻隱之心,可最後卻隻能無奈的表示:「我的事兒也瞞不過你,乾脆就實說了吧,你焦叔叔若在京城,我庇佑你自然不難;可如今他也要跟著南下,我能護住芎哥兒就屬不易,那還管得了你?」
許氏就此徹底絕望,一晚上哭的眼睛跟桃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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