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潮起【三】(1 / 2)







掩著口鼻獨自步出梅府的大門,就見門前的空地上空無一人,自己攜來的十幾個巡丁,全都遠遠的躲在遠處的樹蔭底下,站沒站像坐沒坐像的一派散漫模樣。

見狀,陳垨本就皺著眉頭的愈發擰成了川字。

若在大理寺事件之前,這些巡丁斷不敢在他眼皮底下如此懈怠!

然而在大理寺事件之後,上司同僚當中多有埋怨他的聲音,有人憤慨於他當時的做法,有人嘲笑他竟被粗鄙之輩蒙蔽,還有人乾脆懷疑他首鼠兩端。

這些冷嘲熱諷伴隨著排擠持續至今,已經徹底將『能力有限、立場不堅』的標簽釘死在陳垨身上,也幾乎堵死了他未來上進的可能。

連帶的,這些巡丁們的態度也是大不如前。

原本陳垨還想著找個機會殺雞儆猴,讓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知道,他陳某人就算是落魄了,也不是任誰都能上來踩一腳的。

但現如今陳垨卻懶得再理會這些瑣碎,遠遠的吩咐一聲,讓巡丁們按照平日裡的路線繼續巡邏,便大步流星轉過街角,尋至一輛毫無標識的樸素馬車前。

他剛要對著車上拱手作揖,就聽裡麵有人吩咐道:「上來說話。」

陳垨聞言繞到了車後,見彼處早已擺好木梯,正準備提起官袍下擺拾級而上,忽然想到了什麼,忙在地上狠狠搓了幾下鞋底,這才蹬蹬蹬上了馬車。

就見馬車最裡麵,正端坐著一位五旬開外的清瘦老者。

「恩師。」

陳垨對那老者深施一禮,稟報導:「那梅廣顏初時有些疑慮,不過事到如今,他除了奮勇向前也別無他法,故此最後還是應下了。」

這清瘦老者,正是陳垨高中進士時的主考官,同時也是先前周隆一案的幕後主使,禮部左侍郎張秋。

「嗯,坐下說。」

張秋淡然的一指身旁,又教訓道:「你這急躁的毛病也該改一改了,若不然大理寺之事未必後無來者。」

「恩師教誨的是,學生日後定當牢記在心。」

陳垨屁股剛粘在座位上,聽到這話忙又站起來躬身受教。

「坐、坐。」

張秋又抬手虛壓了兩下,陳垨這才再次落座。

因這句批評,陳垨原本不想再搶先開口的,但看自己這位座師低垂眉眼,半天也沒個言語,他終究還是沒忍住,小心翼翼的打探道:「恩師,敢問學生何時響應彈劾為好?」

雖是儘量小心翼翼,但他言語間還是透出了按捺不住的亢奮。

在陳垨看來,張秋這次將計就計拋出世宗朝舊事,實在是神來之筆!

根據暗中調查的結果,那將世襲爵位傳給焦順的焦大,曾拒絕過世宗皇帝登基之初的封官,更曾不隻一次為太祖皇帝喊冤叫屈。

而世人誰不知道,焦順當初就是靠一本太祖語錄,才得以在工部立足的?

兩件事情前後對應,足以證明焦順有動機構陷世宗皇帝,為太祖皇帝張目!

更妙的是,此事涉及國本之爭,即便皇帝有心袒護,太上皇也絕不會坐視,到時候隻需一個『莫須有』的嫌疑,那焦順不死也要脫上一層皮!

自己則可以憑此一雪前恥挽回清譽,甚至在官場上更進一步!

凡此種種,怎由得陳垨不激動?

這時張秋抬眼看了看陳垨,依舊淡然的拋下三個字:「且不急。」

隻這三個字,陳垨卻登時急了。

讓他把這套『罪證』交給梅翰林,他倒不是不能理解,畢竟誰都看得出皇帝對太祖的崇拜,如今拿太祖做由頭去針對皇帝最寵愛的『幸臣』,這跟在太歲頭上動土也沒什麼區別。

故此陳垨壓根就沒想過要搶這『頭功』。

但再怎麼,也應該比其它人快上一步吧?

否則泯然於眾人,他卻拿什麼去挽回清譽?

陳垨再顧不得方才的批評,起身道:「恩師!我……」

「你先聽我說。」

張秋抬手打斷了他的話,順勢往半空一指道:「我原是想讓你跟在梅廣顏後麵上奏,然而……總之,你如今另有安排,最好就不要再參與此事了。」

「這、這……」

陳垨一張臉幾乎漲成了豬肝色,但隱約聽出此事多半是更上層的意誌甚至很可能是出自某位閣老的安排,便也隻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裡吞。

好半晌,他勉力壓下火氣,沮喪道:「卻不知是什麼安排?為何學生連參與此事都不成了?」

「這個麼……」

張秋不答反問:「你覺得那焦賊授首之後,這工學還會不會繼續辦下去?」

「肯定會!」

陳垨答的斬釘截鐵:「要抬舉那些工賊,本就是皇上自己的意思,那焦賊不過是揣摩聖意順勢而為,即便是沒了焦賊,這工學肯定也還是要辦的。」

「確乎如此。」

張秋微微頷首,又正色道:「所以扳倒那焦賊隻是開始,真正要緊的是趁機將這工學導入正途。」

陳垨隱約猜到了什麼,瞪大了眼脫口道:「恩師是想讓我去工學為官?!」

「正是如此。」

「這、這……」

陳垨原本的沮喪一掃而空,再次起身深施一禮道:「多謝恩師栽培!學生接任工學祭酒之後,必然事事以大局為重,絕不……」

巡城禦史是臨時兼差,陳垨真正的官職是七品的監察禦史,若能一躍為五品工學祭酒,自是天大的喜事!

祭酒可是最清貴的文職之一,若焦順來做這首任工學祭酒,那這工學祭酒自然是濁官中的濁官,但若是他陳某人來做,卻未必不能撥亂反正,讓工學祭酒重新回到它該有的高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