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茫茫,群山寂寂,城內依稀還有燭火晃動,城外早已黑茫一片。
一個少年在布滿粗糲石粒的河邊踉踉蹌蹌地走著,身上破敗的粗布麻衫之間,還隱約透著斑斑血跡。
他蹲在一處淺水處,伸出手似乎想要洗一洗手,冰涼的河水碰到他傷痕累累的手之時,刺痛的感覺還是讓他忍不住低呼出聲。
手不自覺地抖了一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手伸了進去。
冰冷的河水浸透了少年的手,讓他原本蒼白的皮膚露出了原本的樣子。
他費力地在水中搓著自己的手,過了良久,他才終是長長歎了一口氣,跌坐在了地上。
不遠處是層層山巒,雖然不高,卻深幽昏暗,仿佛隨時要將夜裡的一切都吸進去。
耳邊寂靜的隻聽得見夜間偶爾的幾聲鳥鳴,許是夜間的風刮得他感到了一絲絲的寒冷,少年終於用手撐地,站了起來。
可就在這時,一陣微弱的呼吸聲傳到了他的耳中。
他有些驚異地轉過頭。
那氣息微弱得若有似無,若不是在這深夜,他必定是發現不了。
他本想不去理會轉身離去,可是那微弱的呼吸聲逐漸濃厚了起來,變成了低沉的喘息聲,好似有著強烈的求生欲。
猶豫了一會兒,卻還是沒有忍住,沿著濕潤的河邊一直向前走去,在離方才一裡地的地方,一大片水草的低窪處,一個陰影落入了他的眼中。
少年快步上前,扒開了水草,才發現那裡,竟躺著一個半大的孩子,看起來也小不了他幾歲,半個身子沒入了水中,渾身應是被水中鋒利的石子劃出的各種傷口。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手將他費力地拖了出來。
許是自己身上有傷,將半昏迷的少年終拖上岸邊的時候,他也跌落在地上,不停地喘著粗氣。但是同時用手不停地推著身旁的人:“喂,醒醒。”
那本半昏迷著的少年被巨大的力拉扯著上了岸,許是離開了冰涼刺骨的河水,他的意識好像漸漸回過來了一些,嘴裡喃喃道:“餓——”
“什麼?”
他皺著眉頭,俯身過去,半晌才聽清了躺在地上的人嘴裡在喃喃些什麼,嘴裡罵了句該死的,卻還是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小的饢餅,塞到了他的嘴裡。
好像在沙漠快要枯死的小草遇上了甘露,本已近乎虛脫的少年不知哪裡來的精神猛地伸手將口中露在外麵部分的饢餅死死拽在手中,口中同時拚命地拒絕,仿佛下一刻就好像有人要從他口中將食物奪走。
“你還好吧?”
少年狼吞虎咽的將手中的饢餅吞下了肚中之後,方才撐起胳膊從地上爬了起來,許是方才的吃食讓他恢複了一些元氣,他聲音有些微抖的小聲說道:“謝謝你救了我。”
“你怎麼會在水裡?”
“我,”弱小的少年有些倉皇不安,“我餓得太久了,沒忍住去偷了陳老爺家的吃食,被他們發現打了一頓,扔進了護城河裡。”
“你多大了?”
“十二歲。”
原來隻比自己小兩歲啊。
對麵陰影裡的少年似乎淡淡歎了一口氣,拍了拍手上的灰站了起來就想要離開:“罷了,原本也不管我什麼什麼事。”
可那原本坐在地上的少年不知哪來的力氣,一躍而起就衝上前去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
感到後背忽然有人襲來,他無暇做他想,本能地伸出另外一隻手對準來人的肩膀就是重重一擊。
一個瘦小的身體仿佛一隻脆弱的蝴蝶飛了出去,跌落在了方才的水草附近。
“咳咳——
咳——”
少年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剛剛才吞下去的饢餅仿佛都要隨著咳嗽聲吐了出來。
他懊惱了一聲,連忙快步向前:“不要在後麵偷襲我。”
“哥哥,你彆走。”
細弱蚊蠅的聲音,弱小的少年眼淚汪汪地抬起頭看向了他。
他這才發現,雖然隻比自己小了兩歲,可是他的身形看起來卻比自己矮上了一大截。
“我不走又如何,你也並不會有更多吃的了。”
“可是,你救了我,”少年的眼中濕潤的,卻一直看著他,“我從小流浪,被人打罵,從來都是叫我去死,你是第一個救我的人。”
不知何處,起了一股大風。
原本平靜流動的河水忽然川急了起來,一陣陣水浪的聲音響徹了黑暗的夜空。
他忽然想起了十歲之前那在街邊被人打罵的日子,被石子丟出血的地方早已愈合,卻偶爾夜半還是能隱隱作痛。
“我救了你,可誰又能救我呢?”他有些自嘲地笑一笑。
黑暗中好像有什麼東西落在了臉上,一滴又一滴,下雨了。
麵前那個弱小的少年一言不發,卻緊緊地看著他。
他的心忽然動了一下。
“你叫什麼?”
跌坐在地上的少年雙眼頓時明亮了起來,卻又隨即黯淡了下去。
“我沒有名字,我自從記事起,就一個人,所有沒有人為我取名。”
他緩緩地半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