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新浮上心頭◎
傍晚時分,暮色漸濃。
天空飄著迷蒙細雨,一輛馬車自如意巷緩緩而出。
上京城沒有宵禁,但逢雨天,又因秋夜漸涼,故而此時長街上過往行人並不算多。街燈亮起,昏黃的燈火似給秋夜添了一絲溫暖,馬車穿過長街,一路往北駛去。
沈鳶坐在車內,眼瞼輕閉,鬢上步搖隨著車身一道輕輕搖晃。因不知前路如何,此番她隻帶了安嬤嬤一人隨行,丫鬟銀杏則被她留在如意巷的小宅內等候消息。
約摸過了半柱香的時辰,沈鳶緩緩睜眼,撩起車簾一角向外看去。天邊金黃的暮色已然徹底褪去,黑夜沉壓下來,不同於方才主街上的燈影綽綽,此處幽暗少人,顯得尤為寂靜清冷。
沈鳶輕蹙了蹙眉,她記得清楚,將軍府在城東,而先前他們臨時租住的宅院卻在城南。縱使她的方向感不好,也知道兩個宅院一個在南一個在東,不論距離遠近,至少需要拐個彎道才是。然而眼下,馬車卻是一路直行,從未調轉過方向。
“嬤嬤,你可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沈鳶撩起車簾的手未放下,目光仍落在車外。瑟瑟秋風將她瑩白麵頰吹得微紅,說話時細密羽睫輕輕顫動,窗外光影忽明忽暗,映照在她瑩白的臉上,顯得尤為動人。
“沒,沒什麽不對的,這就是去往將軍府的路。”安嬤嬤攥了下袖角,溫聲回道。
沈鳶收回目光,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安嬤嬤,她方才不過問了句有無不對勁的地方,可安嬤嬤開口答得卻是“這就是去往將軍府的路”。這番答非所問的回答,令沈鳶很快明白過來問題出在哪裏。
“車夫,勞煩行得慢些,我覺得有些頭暈目眩。”沈鳶清了清嗓子,對車外高聲說道。此刻若貿然叫人停車,怕會惹人猜忌,安嬤嬤固然可疑,但她的忠心沈鳶也一直看在眼裏,沈家出事後,安嬤嬤不離不棄,一直儘心竭力地照顧著她,她若想害她,有的是機會,犯不著在這個時候動手,怕不是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了。
雨天路滑,加之沈鳶方才的吩咐,車速逐漸慢了下來。
沈鳶不安的心亦隨著車速逐漸放緩,沈家如今落魄,旁人若想害她,犯不著用這般拐彎抹角的方法,眼下先問清事情始末緣由才是。
“嬤嬤可是有什麽事瞞著我?”沈鳶眉頭輕蹙,看向安嬤嬤,臉色沉了下來。
“沒,沒有。”安嬤嬤一下慌了神,夜色遮掩住她眼底的慌亂,卻遮不住她微微顫抖的嗓音。
“當真沒有?”沈鳶又問了一遍,說話的嗓音本是溫婉甜潤,然此刻卻透著一股冷冽。
然而得到的卻隻有沉默。
“嬤嬤在沈府侍奉多年,我一直敬你信你,”沈鳶知道安嬤嬤定有事情瞞著她,但卻不是想害她。此刻嬤嬤默不作聲,沈鳶唯有乘勝追擊,以情動人,“母親臨終前囑托您照顧好我和弟弟,嬤嬤切不可叫母親失望啊。”
安嬤嬤的心本就搖擺不定,聽到沈鳶說出“敬你信你”時便已有所動搖,待到她說出“母親臨終”幾字時,已是徹底土崩瓦解。忽地“噗通”一聲,安嬤嬤一下跪在了地上:“姑娘恕罪,老奴有罪,老奴有罪!”
雨勢漸大,馬車繼續往北直行,車夫不得不將速度放緩,車速比之方才,又慢了些。車簾揚起,有風從車窗吹入,風聲簌簌縈繞耳邊,看樣子似乎又要下一場大雨。
沈鳶心口一緊,麵上卻是不顯,隻靜待安嬤嬤將實情道出。
“今早,三皇子又派人來找過姑娘,說是在城郊備了宅子,隻要姑娘願意,便可過去住著暫避風頭,三殿下定會護著姑娘周全,確保姑娘衣食無憂,安穩無虞的。”
聽到“三皇子”幾字,沈鳶倒也沒什麽意外,自沈府出事以來,三皇子確實派人來過幾次,有意幫扶於她,但皆被她給拒絕了。自兩年前,那道賜婚聖旨頒下之時,她便清楚二人之間沒有可能,皇帝不喜三皇子,不論沈家鼎盛還是落敗,既是如此,兩人之間還是別有過多糾纏為好。
安嬤嬤確是出於“為她好”的目的,但卻不知其中彎繞。沈鳶如此想著,隻長歎了口氣道:“安嬤嬤可知道,去了城郊三皇子的宅子,意味著什麽?”
“老奴知道,所以先前老奴從未在姑娘麵前提過此事。”
“可今早,姑娘竟說要住到將軍府去,同樣是……”安嬤嬤話中帶了幾分哽咽,到底沒忍心將“無名無分”幾字說出口來,隻是哽了一下,繼續道,“至少三皇子對姑娘是一片真心的,而那位鎮北大將軍同姑娘之間,除了一紙無用的婚約,根本沒將姑娘你放在心上啊。”
有些道理,心裏雖然清楚,但到底要從旁人口中說出來,方才能覺出真正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