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賬簿◎
夜風忽起,樹影斑駁,天邊彎月被雲霧逐漸遮蓋,銀白月光一點點黯淡下去,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不多時,雨聲沙沙,打破滿院寂靜。
還是來時的那條路,也還是來時引路的那個丫鬟,方才不過隻是晚風寒涼,此刻天邊卻已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了,細雨斜風撲在沈鳶單薄的身上,更顯羸弱。
引路的丫鬟名喚浮蓮,此刻送人回去,路上不由又偷偷打量了幾眼,這位沈姑娘的美貌自是沒得說的,隻是眼神比方才多了幾分憐憫的意味。
大冷的天,將軍急著召人過去,隻不過留了不到一刻的時間,更別提留宿了,想來是不待見這位沈姑娘的。
將軍府上下早知將軍與沈家是有婚約在的,浮蓮記得清楚,兩年前那道賜婚聖旨初下之時,外頭滿是沈家不願的流言,當時便連沈府下人見到將軍府下人時,都是趾高氣昂、滿臉不願的。
昨夜,這位沈姑娘冒雨趕來將軍府投奔之時,心中多是譏笑和不恥,然此時看著美人弱質纖纖的樣子,心中又不免生出憐惜。
浮蓮提著燈籠兀自矛盾了一會兒,心道幸好自己不是將軍,否則還真是不好決斷。
兩院相隔不遠,穿過回廊便是了。
銀杏本就在房中焦急等待,聽見外頭聲響,趕忙拿了傘行至屋外,一眼便看見自家主子冒雨前行的樣子。她忙撐了傘,三兩步小跑過去:“姑娘怎麽冒雨回來了?”
“若是沒傘,差人過來說一聲,銀杏給您送去便是,姑娘前幾日才淋過雨,一再如此,若是著了風寒,可怎麽是好?”
銀杏一麵說著,一麵撐傘將主子迎進屋內。
方才主院來人召見時,銀杏心裏既有欣喜又有失落,可謂五味雜陳。這欣喜自是因為姑娘得償所願了,姑娘費工夫來此,便是想尋將軍府庇護,能得將軍召見,自是好事一樁。可是一想到姑娘那樣矜持貴重的一個人,如今卻要靠曲意逢迎討人歡心,她的心中又不免失落。
然此刻,看著看見自家主子衣著單薄、被雨打濕的羸弱樣子,銀杏心中別提多難過了。
“大將軍深夜忽然召見姑娘,不憐香惜玉便罷了,怎還叫人淋著雨回來,打把傘而已,有那麽費工夫嗎?”銀杏一邊抱怨,一邊將房門重重闔上,“將軍如此苛待姑娘,奴婢倒是覺得,這日子,還不如住在如意巷裏舒坦呢。”
“休得胡言。”沈鳶厲聲打斷。
銀杏聞言隻得閉了嘴,主子多次提醒過她,在將軍府是寄人籬下,需小心行事,不可惹是生非。她心中確實不服,但也不敢多言,隻將心中悲憤化為乾活的動力,為主子斟了杯熱茶。
“夜深了,奴婢一會兒看看能不能借廚房給姑娘熬碗薑湯,房中隻有這些了,姑娘先喝一口,暖暖身子。”
“不必麻煩,我何時這般嬌弱了,”沈鳶接過茶盞,展顏一笑,“熱茶足矣。”
銀杏擰眉,這般境遇,姑娘竟能笑得如此真心,當真心大。姑娘心中打算,銀杏不是不知,隻是前路太過艱難,她不敢去想,姑娘會因此受到多少苦難、險阻、還有……折辱。
銀杏不敢讓自己往下繼續去想,隻幫姑娘烘暖了被褥,好讓其睡個安穩覺。她不懂朝政,隻知自己八歲被賣入沈府,老爺和姑娘一直待她極好,她無以為報,能為沈家做的,唯有這些了。
沈鳶用熱水擦了把臉,又換了身乾淨的寢衣,便上床休憩了。燭火熄滅,房中陷入一片暗黑之中,沈鳶摸出脖頸間戴著的那塊月牙狀玉佩。
這玉佩是沈府被禁軍包圍之前,府上混亂不堪之時,父親親手交給她的。當時沈府上下亂作一團,父親將玉佩交到她手中後,隻說了“去西市一家名為玉康堂的藥鋪,尋位姓王的掌櫃庇護,他會安排人送你出京,再也不要回來。”
寥寥幾句之後,禁衛便已衝入沈府,父親被扣,沈鳶眼含熱淚,手裏緊攥玉佩,不敢多言。
在如意巷暫住下來之後,沈鳶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親自去了那間名為玉康堂的藥鋪尋人,然接連幾次,都未見藥鋪開門。還有一次,她好不容易遇上藥鋪開門,她進去詢問,然藥鋪中人卻道,掌櫃外出采藥未在京中,且歸期不定,隻叫她過段時日再來。
沈鳶不知這究竟是那位王掌櫃的推脫之詞,還是真有其事,但人未尋到,也隻能作罷。
她並非想尋他庇護,也不想離開上京,她隻想弄清楚這位王掌櫃同父親是何交情,是否知道一些關於貪腐案的真相。這是父親被抓之前同她說得最後一句話,父親不會在那般緊要關頭同她說些無用的話,其中必有蹊蹺。
眼下,她既已在將軍府中住下,得一席安寧之地,也是時候再去一趟西市了。
夜色深濃,窗外雨聲簌簌。
沈鳶翻了個身子,隨後將頸間玉佩收好。如今,沈家隻剩她了,她不能膽怯,不能矯情,更不能生病,養好身子,抓緊時間找尋線索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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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城郊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