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像◎
沈鳶走在毓舒院和主院之間相連的那道回廊之上,夜風陣陣,今日上京城未再下雨,隻是天氣卻明顯冷了下來,尤其是入夜之後。
今日之事來得突然,沈鳶未及打扮,隻穿著身簡單的月白色衣裙,外頭披了件緋色鬥篷在肩,勉強能夠應付不大不小的寒風。
兩院間的這段路走過幾回,沈鳶早已熟悉,穿過回廊,又過了道月門,便是主院。
將軍府人少,入夜之後尤顯寂靜,沈鳶在院外稍作停頓,先是調整呼吸,後又理了理裙擺,方才抬腳步入院中。
院中沒瞧見人影,遠遠隻見主屋門牖緊閉,屋內昏暗一片,瞧著不似有人的樣子,反觀東麵的廂房,倒是亮堂一片。
沈鳶朝東廂房行去,門牖半開,待走近後便看見書桌後衛馳站得筆直的身影。
“將軍安好。”沈鳶在門外駐足,屈膝行禮。
衛馳一早聽到腳步聲,原以為是福伯派來傳話的婢女,待聽見清泠女聲,方知是沈鳶。
他的第一反應是她又來送湯了?原以為她是識趣之人,沒想卻高看她了,待看見她手中沒有食盒而是抱著卷畫卷之時,才知她另有所謀。
“何事?”衛馳乜了她一眼,目光冷冽,沒有絲毫請人進來的意思。
“阿鳶今日在房中畫了一幅山水畫作,想拿給將軍品鑒一二。”沈鳶識趣地站在門外,沒有進去。
將軍府中規矩多,以她如今身份地位,沒有衛馳點頭,她不敢隨意邁進他的地盤。且此地看起來像是書房,裏頭或有緊要之物存放,想當初給沈府定罪的那半本賬簿,便是從書房中搜出的,故沒有衛馳允許,她不便入內。
衛馳的目光從沈鳶瑩白麵上移到她懷中畫卷:“你會作畫?”
“會,”沈鳶點頭,“幼時曾學過一些。”
“沈家嫡女沈鳶,擅繪畫、擅計數、才情品貌俱佳。”衛馳腦中忽地想起這麽句話來,兩年前,那道賜婚聖旨初下之時,他派曾人打聽沈家女性情,當時得到的便是這麽一句回話。
“進來。”衛馳收回目光,重新落回桌麵鋪平的白紙之上,事急從權,或可讓她一試。
沈鳶抬腳入內,房中央一張簡樸的烏木書桌,一把圈椅,還有倚牆擺放的大片烏木書架,架上幾乎擺滿書冊,布置簡潔明了,這裏確是將軍府書房。
兩人間隔著張烏木書桌,衛馳未再說話,沈鳶自不敢將心中猜測問出,隻裝模作樣地將手中畫卷放在書桌之上:“小女方才畫了幅山水潑墨,請將軍過目。”
沈鳶說完,抬眼偷瞄了衛馳一眼,見其沒有抗拒之意,隻緩緩將畫卷開,鋪陳在書桌之上。
衛馳並不懂畫,隻粗略掃了一眼,覺得還行,且他關心的本也不是這個。
“會畫人像嗎?”衛馳問道。
“會,”沈鳶回答得斬釘截鐵,“不論人像還是山水,我皆擅長。”
她果然沒有料錯,衛馳正在尋人畫像,且時間緊迫,不然他斷不會主動問她這樣的問題。
衛馳性子孤傲冷淡,先前她幾次主動討好和逢迎,他皆視而不見,若想同他談情,簡直難於登天,可若是能幫他辦事,他或許願意同她多說幾句話。
===第8節===
“那便過來。”衛馳衛馳往左側邁出一步,給沈鳶騰挪出位置。福伯剛離府不久,待尋到畫師後再將人送至城郊軍營,頗費時間,倒不如直接讓沈鳶一試,也無甚不可。
沈鳶點頭,饒過書桌,行至衛馳所站的那一側,停下腳步,衛馳竟也沒退,依然站立在原地。
兩人間僅一拳之隔,隻要稍稍側身,她便能直接依靠在他的身上,然沈鳶沒再往前,隻在他身側站定,而後低頭、垂眸。
“提筆。”衛馳看了眼平鋪在桌麵的宣紙和筆墨,又看她一眼,示意她在此提筆作畫。
沈鳶雖低著頭,卻能清晰感受到頭頂投下的鋒銳目光。
衛馳總有一種默不作聲便能威逼於她的氣勢,其實在來的途中,她便一直在想與衛馳見麵後自己該如何作態,還懊惱今日未曾煮湯,白白錯失了一次獻殷勤的機會。然此刻,待她真與衛馳見麵之後,才發覺先前腦中的胡思亂想,皆是多餘,便連最簡單的相處她都有些應付不來。
沈鳶抬手執筆,衣袖不可避免地同衛馳摩擦在一處,筆尖顫一下,衛馳卻全然沒注意到這些,隻一心專注在畫紙上,沈鳶凝了凝神,儘量讓自己的注意力落在作畫之上,垂在桌下的左手暗自捏了下手心,似在安撫自己忐忑的心:“將軍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