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昨夜之事是他逼迫她所為,非她蓄意。
衛馳牽了下嘴角,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轉而看向擺在案上的書冊,問道:“在看書?”
沈鳶這才自在了些,點頭回了聲“是。”
衛馳看著書封上的“江南雜記”幾字,想起今日在營中看見的賬簿記錄,關於江南水患的具體時日和細節,他雖不知曉,但沈鳶定然清楚。
隻是若他主動詢問,她必有所察覺,且會緊追不放。
心底猶豫一瞬,他看一眼沈鳶,開口道:“關於今年江南水患一事,你了解多少?”
沈鳶沒想到衛馳會有此一問,心口莫名緊了一下,她一個閨閣女子,對江南水患的了解,除了上京百姓都知曉的那些情況之外,能比旁人多有所了解的,便隻有父親告訴她的那些了。
這是衛馳頭一次主動問她關於朝政之事,沈鳶深覺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坦誠道:“家父曾負責江南水患籌款一事,也曾親下江南組織調遣。”
沈鳶抬頭,看著衛馳的雙眼,“將軍想知道什麽,儘管發問便是,我必知無不言。”
他不過問她對江南水患有多少了解,她開口便替父親,還直言“儘管發問”,沈鳶在此方麵的聰慧和敏銳觸覺,遠比他想得要高。
“且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特別是發生時間,”衛馳淡淡道,“我自會分辨有無用處。”
沈鳶眨了眨眼,仔細回想三月末發生的事情,須臾之後,開口回道:“江南水患發生的時日,是三月十六,當時江南多地連降大雨,多日不停。三月廿一,泰州河道堤壩潰泄,消息傳回京中的日子是在三月廿三,隔日,父親便收到聖旨,啟程南下。”
衛馳對沈鳶一番流利對答頗感意外,按說她一閨閣女子,對江南水患本就沒多少興趣,即便因她父親的緣故多有了解,也不至於他甫一發問,她便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將事情的經過、發生時日,都記得如此清楚。
“沒有記錯?”衛馳的目光在她麵上遊移,卻未見一絲心虛和慌張。
沈鳶看出衛馳眼中的猜忌,大膽迎上他的目光:“定沒有記錯,因為……”
沈鳶頓一下,眼瞼垂下:“因為小女的生辰便在三月廿三,故而對那日父親下朝之後的凝重神色,記憶猶新。也因如此,先前每年生辰,父親都會同我一道慶賀,而今年……”
沈鳶眼底閃過一絲落寞:“沒有。”
衛馳了然,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說話語氣也跟著柔和下來:“去叫人傳膳進來吧。”
這是叫她一起用飯的意思,沈鳶點了點頭,隨即步出房中。
福伯自知道昨夜發生之事,又得了郎君親口交代買藥的吩咐之後,便一直留意著主院的動靜。果然不出他所料,郎君今日又早歸了,廚房今日特準備了合其口味的飯菜,福伯今日親自在主院外候著,就是為了隨時聽候差遣,果然是派上用場了。
夜色漸沉,月影朦朧。
晚膳過後,天色已徹底沉了,屋內收拾乾淨,福伯又領著人抬了熱水至淨室,滿滿當當的一大桶,臨離開之前,還不忘將房門帶上,關得嚴嚴實實。
衛馳看一眼沈鳶,知道她沒有離開的意思,隻起身去了淨室。沈鳶坐在案前,目不斜視地盯著手中的那本《江南雜記》,片刻後,聽到淨室中傳來的潺潺水聲,腦中空白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待聽見緩緩靠近的腳步聲,沈鳶下意識握緊手中書冊,一顆心也越跳越快。
衛馳自是留意到她麵上神情,從他入淨室之前,她就一臉羞怯,如今已過了一刻鍾的功夫,她仍舊沒緩和過來。手中的書冊已被她捏出幾道深淺不一的印痕,就連書頁從頭到尾,也都未翻過一頁。
昨夜不是膽大妄為的很嗎,如今卻又羞怯至此。
衛馳沒有來由地牽了下嘴角,見過太多次她故作勇敢,諂媚討好的樣子,眼前羞怯,亦是他想看到的樣子。衛馳同在案前坐下,手中亦拿著一冊書,神情坦蕩自如,兩人之間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隻稍側身,便能挨到對方身上。
燈芯裏的火苗子跳了一下,外頭起了風,吹得院中枝葉簌簌作響,似將原本柔緩的呼吸聲和心頭一下一下的跳動聲,都無限放大。
即便已發生過昨日之事,但再次在月黑風高的晚上與之單獨相處,膽怯和羞澀自是有的。
且比昨日更甚。
沈鳶攥了下書冊,稍側頭看了衛馳一眼,他身上原本的玄色外衫已然換下,穿了身褐色常服,衣領微敞,隱約可見他胸口處的傷痕。
“將軍可需換藥?”沈鳶側頭看了眼他胸前傷口,很快將目光收回,開口問道。
同樣的問題,先前她亦問過幾次,開口之後,才覺出話語有些曖昧,心口緊了一下,隨即又聽之任之。若他誤解了,倒也是好事一樁。
衛馳留意到沈鳶的目光,知道她意之所指,胸口處的箭傷已結了痂,傷勢早已好得差不多了,無需每日換藥,傷口自然會好。不過沈鳶既開口提到“藥”,不免使他想起他今早交代福伯送給她的藥。
“可上過藥了?”衛馳轉頭,看向沈鳶。
沈鳶開始以為衛馳的意思是問她先前所服的風寒湯藥,可他問得是“上過藥”,而非“喝過藥”。
沈鳶怔一下,這才明白過來他問得當是她腕上傷勢,先前衛馳曾幫她上過幾次藥。腕上傷勢早已好得差不多了,如今早已不需用藥,不過他既問了,她便開口回道:“將軍不親手為阿鳶上藥嗎?”
衛馳身上一僵,先前看她麵上的羞怯不似作假,原以為她是真生了膽怯之心,沒想開口卻又是如此明目張膽地挑釁。
衛馳長臂一伸,將其攬至身前:“你是覺得我昨日下手太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