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這數目不對◎
暮色降臨, 天邊霞光散去,逐漸轉為昏黃,最後褪作蒼紫, 帶走最後一絲光亮。
迦葉寺上下燈火通明,卻寂靜異常, 氣氛沉悶且壓迫。
後院各處亦點了燈, 東南角的楓樹下, 有近衛快步而至, 將清點好的死傷數目報上:“稟將軍, 寺中死者七人,受傷十九人,其餘皆無大礙。”
聽到“死者七人”, 沈鳶才放緩的心口又是一緊,她側頭看向衛馳,語氣自責:“是不是我擅自行事, 害死了他們?”
“對方有備而來, 若非你先到一步, 且帶了江澄有所部署,寺中僧人, 恐怕會被屠儘。”
沈鳶被這話驚了一下。
“對方出手狠厲, 不留活口,全因你帶來的人阻礙了他們, 人手折損, 不得已下他們才改變計劃, 集中人手, 尋到崔默, 殺之。”
“害了他們的人, 是崔默,與你無關。”
衛馳回看住她:“是你帶來的人暫拖住他們一時半刻,為寺中僧人贏得了一線生機,後又有段奚帶人過來,將對方全數剿滅,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衛馳所言非虛,蕭彥行事手段狠辣,視性命於無物,為達目的可不擇手段。
沈鳶沒想到會得到這麽一個回答,衛馳雖如此言說,但畢竟是活生生的性命,心中如何都覺得不好受。沈鳶張了張口,又不知該說些什麽,隻低頭闔上,未再言語。心中忽然體會到父親想將她送離上京的良苦用心,前路確實難走,但她會繼續走下去。
入夜,起了風,院中枝木被吹得簌簌作響。沈鳶隻穿了身玄黑男裝,沒有披風鬥篷,方才一顆心提調著,意識也是模糊混亂的,此刻站在院外,心緒稍平靜下來,立時便覺出幾分寒意。
肩膀忍不住瑟縮了下,沈鳶雙手交握在臂上,以禦夜晚的寒涼。
衛馳往前一步,替她擋住迎麵吹來的風,身後不遠處便是崔默住的廂房,之所以還沒進去搜,是因為有些事情,他想先問清楚。
這話在迦葉殿見到沈鳶之時,就想問了,隻是方才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沒有開口。此刻見她麵色好了許多,思緒也清明起來,方才開口詢問。
“為何會在迦葉寺中?”衛馳站在沈鳶身前,背對著她,“不是叫你少出去,待在客棧中嗎?”
沈鳶看著男人背影,心底發虛,幸好他背對著她,若四目相對,她真怕自己眼中的慌亂會出賣了自己。
她清了清嗓子,低聲回道:“郎君也沒說不能外出,隻說少出,在客棧待得悶了,這才想四處走走,也叫了江澄跟著……”
衛馳回頭看她一眼,此話倒也沒有說錯,沈鳶並未做錯什麽,也並非他不信她,這白鶴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平日也沒聽說沈鳶有求神拜佛的習慣,她不過隨意出門閒逛一趟,便能恰好碰上崔默藏身的地方,還發生這麽大一樁事情,若說是巧合,未免太過牽強。
凡有巧合的事情,他必要問個清楚。
“為何想來迦葉寺?”衛馳又問,這一回,他未站直身子,而是側身回首,直看住沈鳶的眼。
沈鳶低頭垂眸,未與之對視,兩手頗有些不自在地攥著衣擺,輕聲道:“我來此,是想為家人燃一盞平安燈。”
沈鳶抬頭,看向衛馳,雙臂因寒涼仍交握在胸前:“亦是想為郎君,求一道平安符的。”
目光相觸,衛馳將身子轉回站直,沒再看她:“那平安符呢?”
“平安燈沒來得及點,平安符亦沒來得及求。”沈鳶聲音低下來,顯出幾分哀婉,後麵的事情,不用她說,衛馳都看到知道看到了。
衛馳看見她臉上的哀戚,沒有再問,片刻之後,再次回頭問道:“心情可平複了?何時準備進去廂房內查看?”
沈鳶捏了捏手心,抬眼與之四目相對:“就現在。”
衛馳頷首,沈鳶平複心緒的速度遠比他料想得快。崔默住過的廂房,就在不遠處,近衛已奉命搜過一遍,簡單得不能再簡單,沒有任何發現。衛馳不認為崔默會蠢到將賬簿或官銀藏在自己所住的廂房中,叫沈鳶前來,不過是為了能讓她更好地接受現實,好儘快平複下心情。
現下看來,倒像是他多此一舉了。
不過話既已說出,去廂房再看一遍也沒什麽不好的,衛馳邁步在前,沈鳶緊隨其後。
崔默所住,不過是寺中最簡單的廂房,灰白泛黃的牆麵,窄門窄窗,窄小的木床靠牆擺放,旁邊挨著一張方形短桌。房中布置可直接用“簡陋”二字概況,也當真沒有什麽可搜了。
沈鳶卻看得很認真。衛馳站在她身旁,沒有打擾,半晌,見她沒再左顧右盼,方才開口道:“崔默已死,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賬簿。”
衛馳說著,頓了一下,轉頭看向沈鳶道:“關於賬簿的藏匿之處,你可有什麽想法?”
沈鳶心頭了一下緊,思及藏在毓舒院妝奩內的那個木筒,沒敢開口回話,隻將眼垂低下來,落在空空蕩蕩的地麵上。
衛馳看住她,他方才的話,不過隨口一問,意在讓她放緩情緒,沒想話問出口,她反倒還緊張起來了。
“怎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