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整個朝堂上下,怕隻有你,才會如此言說了,”宣文帝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隨即揚了揚手:“罷了,此事便不為難你了。”
宣文帝臉色淡淡,語氣平緩甚至透著少有的慈愛:“回去好好過個年,你也老大不小了,先前是父皇疏忽,待年節過後,父皇會親自為你指一門婚事。”
一聽“婚事”二字,蕭穆下意識想起沈鳶,他上前一步,想要開口說些什麽。
宣文帝哪裏不知他在想什麽,他和沈家嫡女的那段過往,他清楚的很。從前不讓二人結親,是因他看不上蕭穆這個兒子,如今不讓二人結親,是因今時不同往日,三皇子妃之位,合該有更好的人選才是。
宣文帝揚了揚手,示意其退下:“朕乏了,你且退下吧。”
蕭穆止住腳步,知道父皇是故意打斷,猶豫片刻之後,終是沒敢上前,眼下他才剛得以入父皇的眼,不宜因旁的事情惹他不快。蕭穆抿住唇,往後退了幾步,最終道了一句“兒臣告退”之後,便轉身出了禦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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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破雲層,衛馳在毓舒院中方才轉醒。連續多日的不眠不休,且需處理的事情接二連三地來,便是鐵打的身子都守不住。昨晚,他不過想來此看看,沒想頭一沾枕,便踏踏實實地睡了過去,是他近來近來唯一安枕得眠的一個夜晚了。
沈鳶不在,府上根本沒有敢打擾他的人,福伯雖留意到郎君今日起晚了,但並不敢入內打擾。沈姑娘已然離開將軍府的事情,他從昨夜聽說,直到現在都還不能回過神來,明明昨日傍晚還同自己溫聲細語,甚至還贈以香包,隻說是要去一趟東市,如何就能不告而別呢?
福伯在將軍府服侍多年,自小看著衛馳長大,最清楚他的性子。嘴上定是討不到好的,但心裏,未必就和嘴上說得一樣。
福伯站在毓舒院外,既不敢入內,也不敢離開,就這麽靜靜候著,隨之輕歎口氣,他自己沒能回過神來,郎君也是一樣,多睡會兒,多些時間緩緩,總是好的。
正想著,迎麵有人走來,福伯見了人,如見救星,忙上前行禮道:“我家郎君就在裏邊,段將軍請。”
郎君對軍務上心,是毋庸置疑的,從前福伯還因此心疼,覺得該分些精力到其他事情上。如今見郎君因沈姑娘的離開而沉默不語,忽然覺得,或許還是需要一些軍務來分分心才是。
段奚點頭,未踏入院中,便見衛馳已然行了出來。身上換了身乾淨齊整的軍服,鬢發高束,下頜幾日未刮的胡茬也已然不見,整個人看清來精神利落,明顯是收拾過的,與剛從城南密葉林搜捕回來,一腳泥濘的段奚,形成鮮明對比。
“怎麽樣了?”行出院門,一眼看見段奚,衛馳便自然而然地開了口。
段奚怔一下,是因看見將軍終於精神利落回來了,並非因為更換過的軍服和外貌,而是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和前幾日大有不同,不似先前那般終日黑著臉,沉默寡言。短暫懵怔之後,很快抱拳回道:“回將軍的話,沒搜到。”
與他所料相同,那人既敢現身,便是有著十足得以成功逃脫的把握。衛馳沉著眼,腦中再次浮現出他心中猜忌之人,隻是此事尚無憑無據,若他直接將人扣了,查不查得到傷,都會傷了情誼。
“那人左肩中了一箭,屬下想逐一排查軍中之人,凡身上有傷的,必有嫌疑。”段奚說道,他今日特意來此,也是為了向將軍請示此事。
衛馳看段奚一眼:“你有沒有想過,那人,或許根本不在軍中。”
段奚愣住,那內賊若不在軍中,是如何暗中貪腐銀兩,昨日又是如何現身又倉皇逃跑的?
“軍中派查之事暫緩,你先去一趟西市玉康堂,尋那裏的掌櫃,叫他幫著留意,近來頻繁采買醫治外傷藥草之人。越是平常,越是不起眼的,越要多加留意。”衛馳淡淡道。
藥鋪的藥草買賣,皆有記錄在冊,不過上京的大小藥鋪太多太雜,一間間查問,太過費時,更遑論有些故意推脫隱瞞的。但王辭不同,他熟悉藥草,且經營藥鋪,叫他幫忙留意,可事半功倍。
頓一下,又想起沈鳶那張玉軟花柔的臉,昨夜王辭親自將人送至白鶴鎮的,且他們所住的屋舍也是王辭安排的:“慢著,我同你一道去趟西市。”
段奚不知將軍內心所想,隻是不明那句“那人或許根本不在軍中”是何意思,隻按吩咐辦事,抱拳應了聲“是。”
從將軍府到西市,騎馬不過片刻的功夫,段奚一路上琢磨著將軍方才說的那幾句話,但卻如何都琢磨不透,若非見將軍精神好了許多,他甚至懷疑將軍是不是因同沈姑娘鬨別扭,從而亂了心神。
不一會兒的功夫,西市已到,兩人勒了馬繩,翻身下馬,一前一後朝街尾的藥鋪走去。
待到玉康堂外,眼前一道煙青色身影快步經過,手裏提著一摞藥包,行色匆匆。
腳步頓住,衛馳的臉色沉到極致,段奚腦子卻是徹底懵了,隻因眼前之人是他識得的,葉忠之女,葉婉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