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那人或許根本不在軍中◎
長空如洗, 流雲舒卷,是冬日裏難得的好天氣。
白鶴鎮的東南角的一處民巷內,沈鳶一身藕粉色棉菱短襖, 下配長裙,手裏捏著一張寫有“福”字的窗花, 正墊起腳尖, 在房門外張貼。
明日便是除夕了, 正所謂辭舊迎新, 沈家這一年可謂時運不濟, 辭舊迎新對沈家來說,可太重要了。眼前這間屋舍雖隻是暫時落腳,但此番的家人團聚來之不易, 不論所處何處,沈鳶都希望能踏實用心地過好這個年節。
王辭昨日將人送到後,今早天蒙蒙亮時, 便策馬回了上京, 他和老師的這一層關係, 越是少人知道越好,否則對彼此都不是好事。臨行前, 特囑咐沈鳶, 有什麽事可到街上的玉康堂尋求鋪中夥計幫忙,那裏還有可傳信回京的信鴿, 方便聯絡。
沈鳶點頭應好, 眼前晃過一個多月前, 她和衛馳來此的畫麵, 亦是白鶴鎮, 亦是在玉康堂, 她和那名夥計早就熟絡,此事王辭也是知道的,此時再提,想必王辭並未將她和衛馳的事情告訴父親知道。心中充滿了感激,她未有兄長,王辭年長於她十多歲,經此一番,她倒覺得王辭有種兄長般的親切。
“多謝王掌櫃。”沈鳶笑道,不得不說有些人雖不似親人,卻勝似親人。
“沈姑娘客氣。”王辭拱手。
隨即又行至沈明誌麵前深深一拜:“學生暫且離去,老師在此好好休憩便是,朝中之事學生會儘心留意,有任何消息,必第一時間派人傳信過來。”
沈明誌亦對王辭俯身一拜,還了一禮,當年他看重他人品,賞識他才華,故出手幫扶一二,根本沒想過回報,自古都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多餘的話語他不想多說,千恩萬謝都在這深深一拜中。
王辭驚了一瞬,忙上前去扶:“老師莫要折煞我了。”
沈明誌站直身子,背脊挺直,人雖比從前消瘦許多,但終究還是從前那一身風骨,隻對王辭揮了揮手道:“路上小心”,之後便無言轉身,入了房門。
年近半百,經此一遭,被迫舍了些身外之物,所幸家人、友人還在,若再有重回朝堂之機,他必拚儘全力,才能不負這一路幫扶之人。
沈鳶將王辭送至大門外,臨行前,亦對他屈膝一拜:“沈鳶,再次謝過王掌櫃。”還是習慣如此稱呼他,這一聲謝,語氣不同於方才,除了謝他一路幫扶之外,還謝她替自己隱瞞了她和衛馳之事。
王辭聽出她話中謝意,含笑道:“王某旁的本事沒有,但還算是能識人一二,衛將軍是可靠之人,郎才女貌,實屬相配。”
三言兩語,直將沈鳶聽紅了臉,王辭笑了笑,未再多言,隻翻身上馬,隨即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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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破朝霞,宮牆垂柳。
早朝之後,宣文帝又將蕭穆單獨召至禦書房。今日早朝,蕭穆將大理寺重審軍餉貪腐一案的結案陳詞呈上,所有的人證物證皆指向前戶部侍郎崔默一人,而關於二皇子和兵部尚書的那一部分,隻點到為止。
父皇隻叫他協理軍餉貪腐一案,而二皇子和兵部尚書暗中勾結,甚至有謀反之意,此事雖是從貪腐案中牽扯出來的,但父皇未將此案交給他辦,故點到為止即可。如此,既不至於樹敵太多,亦能在父皇麵前贏得一個重兄弟情誼的好名聲,至於朝臣如何作想,一部分人心裏門清,另一部分裝聾作啞。眼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贏得父皇的青睞,至於朝臣,都是見風使舵的。
蕭穆在宮中謹小慎微的活了這麽些年,早已看透人心,看透世態炎涼,論收斂鋒芒,逢迎討好,宮中怕沒有比他更擅長此事的人了。
短短半月,將事情辦得如此詳儘周到,朝臣上下無一不交口稱讚,又因被貪腐銀兩已然找到且分發下去,軍心得以安撫,一切皆在年關之前塵埃落地,此案之後,朝臣不得不對這位三皇子刮目相看。
宣文帝亦是如此,朝臣隻看到案件重審的精準迅速,宣文帝卻還知其他。此案除了蕭穆辦得精準迅速之外,最令他滿意的一點便是,他未在朝堂之上,直將二皇子蕭彥的罪行列出,而是把罪責都推到死去的崔默一人身上,既贏得了軍心民心,亦保全了皇家顏麵。
內侍領著蕭穆邁入禦書房中,宣文帝將看了一半的奏折闔上,先前他從未留意過這個兒子,可自從查出蕭彥和,近來越看他越順眼。
“兒臣給父皇請安。”蕭穆行禮問安,麵上是一如既往的和善、平易近人。
宣文帝對其擺了擺手,示意免禮,後開門見山道:“你皇兄的案子,你如何看待?”
蕭穆皺了皺眉,回道:“兒臣不知其中細節,但以往日相處來看,二皇兄當是受人蠱惑,方才一時迷了心竅,懇請父皇給二皇兄一個彌補改過的機會。”
宣文帝聞言嗤笑一聲:“彌補改過,朕若給他彌補改過的機會,他怕是要提刀直逼禦書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