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馳凜了凜神,問道:“謝維是怎麽死的?”
“被屬下一劍穿喉,死於劍下,”葉忠淡淡回道,“在幽州驛館時便是如此,隻一直壓著消息未發,最終傳回上京說是病故。”
衛馳了然,為那樣一位皇帝效命,軍中幾萬將士在他眼中都是塵埃,又哪裏還會顧及謝維的死活,而淑妃即便心有不甘,也不敢不能如何。或許蕭彥一心謀奪皇位,和此事多少也有些關聯。
謝家的事情,他不想再往下想,衛馳收起思緒,又問:“你所得的兩萬兩白銀在哪?”
“藏酒的地窖,用千日春的酒壇裝著,”葉忠回答得毫不遲疑,“兩萬兩白銀,分文未動,將軍可隨時派人去取。”
此事不急,衛馳點頭,並沒有命人搜府的打算。蕭彥知道當年之事,蕭穆卻是不知,若他知曉當年鎮北軍中還有如此一段過往,怕是不敢以內賊為餌,故意將自己支開吧。
該問的都已問得差不多了,即便葉忠懷有苦衷,但錯了就錯了,無法原諒寬恕,衛馳坐直身子,手扶椅上,準備站起身來,這是進來之前他與近衛定下的行動信號。
不料身未起,卻見原本端坐的葉忠身子歪了一下,衛馳抬眼,對上的是他嘴角泛黑,口吐鮮血的麵容,他已提前服了毒。
“葉忠自知罪無可赦,不求將軍原諒,隻求將軍念在這些年的情分上,能放過婉怡和葉嶸二人。”
“將軍兩日前便派兵圍了葉府,屬下早有察覺,多謝將軍仁慈,今晚的年夜飯,我特在飯菜裏下了藥,此刻他們必倒頭在睡,什麽都不會察覺,什麽也不會知道。”
葉忠說著,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來:“葉嶸在兵部的職務全靠他一人實力所得,我從未出手相助過他。”
“而婉怡那孩子,將軍也知道她的心思,我知將軍對她無意,不求照顧,隻求放他們一條生路即可。”
葉忠說著,聲音低下來,身子無力歪倒在椅上,呼吸亦微弱下來:“其餘事情,屬下別無所求。”
葉忠喘著氣,抬起一手:“求將軍,求將軍……”
衛馳想要上前拉住他,遲疑了一瞬,終究沒有往前,隻站立原地,定定看他,直至他手臂垂下,直至他聲音忽斷。
外頭近衛看見信號快速而入,見到的唯有葉忠一身血汙,閉目不語的樣子。
===第57節===
衛馳雙拳握緊,鬆開,麵上神情又回複到從前的冷峻肅然,牙槽緊咬,最終隻淡淡說了一個字出來:“撤。”
夜雪茫茫,寒風如刀卷著碎雪撲麵而來,風雪聲夾雜在一起,在耳邊咆哮不止。
衛馳從前廳走出,兩眼凝視前方,孤身立於紛揚雪花之下。倏地利劍出鞘,在夜色中閃出一道白光,劍尖直插,入地,手掌離劍,轉而狠握住劍身,衛馳牙關緊咬,直至鮮血從指縫中滲出,方才覺出一絲冷靜。
這樣一位君王,何嚐值得衛家兩代人誓死效忠,又何嚐值得北地千萬將士誓死效忠?
恨嗎?
當然。
葉忠苦守秘密十二年,他可以選擇將秘密掩埋,悄無聲息的死去,但他並未如此,而是選擇在死前將當年實情道出,是被逼無奈還是另有所謀?
若他在十二年前得知真相,除了魯莽行事外,什麽都做不了,甚至還極有可能葬送了自己。可如今不同,如今他已是鎮北軍主帥,手握兵權,從前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情,今時今日,已不難做到。
隻是那條路若是踏上,便沒有任何回頭的餘地了。
風雪漸大,衛馳將心底因恨而升起的念頭強行壓下,許久,待近衛將廳內收拾乾淨,出來稟報,他方才拔了劍,沉聲道:“將屍首留給葉家人自己處理,不得為難葉家人。”
“今日什麽都未發生過,鎮北軍中,一切如常。”
長劍入鞘,衛馳大步而出,隨即翻身上馬,一人一馬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將軍府大門外,福伯聽見動靜,忙迎了出來,見郎君回府,以為他已知曉聖旨賜婚一事。
福伯快步邁出府門:“恭迎郎君回府。”
頓一下,又艱難開口道:“賜婚聖旨一事,老奴也是沒有辦法,不得不接,請郎君恕罪。”
衛馳回頭,止住腳步:“什麽賜婚聖旨?”
“方才宮中內侍來府,說是陛下今日在宮中除夕宴上下了幾道聖旨,除了對將軍府的賞賜之外,還有一道賜婚聖旨。”
“賜婚何人?”衛馳問。
福伯擰著眉,一臉的苦澀難言,卻也不得不說:“是戶部陳侍郎之女。”
衛馳沉著眼,沒有說話,猜到如此把戲必是出自蕭穆之手,連頒聖旨這樣的事情,都特選他不在府中的時候,便是讓他不得不接。
骨子裏到底流著帝王家的血,同那位心思竟如出一轍。
眼色沉了,伴著風雪浸在夜色之中,鋒銳儘顯。
好,很好,唇角提了一下,眼底神色未變,方才心中的猶豫此刻終是落定。
那條路,他走定了。
作者有話說:
末尾修改了一下,加了一小段,前麵沒變,追更的小可愛補看後麵一小段就可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