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他的好父皇啊。
走到今時今日的地步,全是被逼無奈。
曾經在他心裏,先是父,後是皇。然在那一位的心裏,皇權永遠在父親的身份之上,是他從前太過天真,所幸今時今日明白過來,終還不算太晚。
“傳信給衛將軍,一切照舊。”太子淡淡道。
江澄抱拳:“是。”隨即行至殿外,在空中放出獨屬於鎮北軍的傳信訊號。
窗外起了風,窗邊月色暗下一瞬,太子目光仍落在窗外,漆黑瞳眸浸入月色,顯出一抹先前未有的堅定和狠厲。
此刻距辰時三刻還有不到六個時辰的功夫,所有的一切皆將在明日見分曉。他早早坐在東宮的位置上,卻從未有過一日真正的安穩,東宮的位置,他已坐了太久,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儲君的身份。
何謂儲君?
那便是,若聖上駕崩,儲君即位既為正統。
……
天光微亮,流雲散去。和欽天監所測天象相同,今日是個天高雲淡的好天氣。
禁衛開路,禮部官員隨行,一行隊伍自山腳殿宇而出,浩浩蕩蕩往半山腰而去。
轎攆之上,宣文帝手扶兩側,目視前方,一身的氣宇軒昂。
此番祭禮,外有鎮北軍護衛,由主帥衛馳親自領兵隨行,內有隨行宮中禁衛一千餘人,加之有謀逆之心的前兵部尚書吳宗勃已死,蕭彥也已被逐出京。又逢天高雲淡,風調雨順,在宣文帝眼中,此行壓根就沒什麽風險。
一切如常進行,直到隊伍行至半山腰,快到祭壇之時,忽有北風呼號而起,天邊的流雲散去,雲往下墜,方才還一片晴空萬裏的碧天忽被陰沉所取代。
風大起來,烏雲壓下來,眼看就要變天。隨行在列的欽天監立馬慌了神,今日天象為他所測,且祭禮事關重大,天色忽然有此一變,恐難交差。
忽地天邊一道驚雷閃過,欽天監手中端著羅盤在手中險些沒有拿穩,心中騰升起一道不好的預感,腳下跟著一個趔趄,大有種項上人頭即將不保的感覺。
然問責之事還未來得及發生,天邊忽有雨點打下,宣文帝坐於攆上,隨行之人還未來得及遮風擋雨,伴隨著驟雨而來的,還有如瀑箭雨。
抬攆一人心口中箭,直直倒下。周遭不穩,轎攆傾斜,上一刻還氣宇軒昂的帝王忽地身子一歪,與此同時,一直短箭從鬢邊擦過,擦斷一縷鬢發。
“有刺客,護駕!護駕!”與明公公尖細的驚呼聲同時響起的,還有轎攆倒地的聲音,圍在宣文帝周圍的禁衛接連中箭,倒地不起。周圍樹木枝葉被狂風驟雨吹打得劇烈搖晃,蜿蜒狹長的山道上,場麵徹底陷入混亂。
太子和三皇子皆行在隊伍之後,事發突然,二者卻都鎮定異常。驟暗天色下,隔著禁衛隊伍,兩人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底看見了從容不迫。
宣文帝畢竟是帝王身份,雖驚魂未定,但仍保持著帝王之風。曾幾何時,他也曾親上戰場殺敵,隻是時過境遷,曾經少年時的熱血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疑心、製衡、還有他費儘所有心思和手段好不容易得來的帝王之位。
眼見周圍禁衛接二連三的倒下,宣文帝俯身彎腰,抽,出一柄利劍在手,然昂揚之言未說出口,臂上已先中一箭。宣文帝一聲哀嚎,利劍亦隨之跌落在地,下一刻,眼前出現一個他萬沒有料想到的身影。
伴隨著天邊一道閃電,蕭彥那張陰寒狠厲的臉出現眼前。
不遠處,蕭彥手持長劍,身後跟著一排黑衣勁裝,手持弓弩之人。狂風驟雨下,絲毫沒有掩蓋住他陰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
“父皇,安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