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打開了一條縫。
沈時荇麵對著儀殿司的大門,清晨帶著些許涼氣的穿堂風拂過她的麵頰,淡淡的聲音再次在小奴婢的耳邊響起,“從小就沒有名字麽?”
怎麽會有人從小就沒有名字?
小奴婢捏著那個瓷碗的手不禁死死用著力氣,指尖泛起白色,她的聲音帶著些灰敗,“是啊……從小沒有名字。”
儀殿司的大門已經徹底敞開了,裏麵的人衝著他們二人走了過來,沈時荇還沒有開口說話。
小奴婢卻知道,她是時候該止步於此了。
要有界限的。
這條線她永遠跨不過去的。
別妄想了。
一道如同咒語的陳述開始反複強調著。
小奴婢退後一步,就要告退了,誰承想,就在他們錯身而過的那一刹那,她聽見太子妃娘娘對她輕輕微笑,“我給你取一個名字,可好?”
可好?
她聽見這個,實在是難以置信,以至於急忙著流下淚水,卻來不及說一句“好。”
他們就奔赴在兩個方向了。
可是,太子妃娘娘的身影,今天早上發生的一切,都讓她此時此刻不願意再怯懦下去。
沈時荇本來還有些遺憾,感覺,這個機會,她沒抓住,這件事也就可能這麽算了。
她們的距離,正在不斷拉大,一步,又一步。
在走的隻有沈時荇而已啊,但是站在原地的奴婢卻感覺這個距離太大了,太大了。
她急忙衝著那道愈來愈遠的背影大喊,“奴婢聽主子的!!!”
“都聽您的。”這一聲,就小多了。
她本來以為,自己的主子沒有聽見自己的回應,垂下腦袋黯然神傷起來。
真的很遺憾。
卻在下一刻,抬頭看見自己的主子,隔著很遠的距離,扭過身來,衝她點了點頭。
她知道,這一切,都值了。
這人生,可真是萬般苦澀。
沈時荇的手心被打了第無數次了,她疼得呲牙咧嘴的,平日裏的姿態全數散了個淨。
儀殿司的教習嬤嬤都是在宮裏當了多少年的老人了,雖說是對這些禮儀知曉得再清楚不過了,可是,那心肝可是也要硬上許多呢。
偏偏沈時荇這樣的人,又不會開口求饒,隻能這麽硬生生吃了這無數下的戒尺。
“嬤嬤,下手輕些。”太子翩翩公子般邁進屋子,微微側過頭,去躲那沒被完全掀開的簾子,“她嬌貴,不能打得過分了。”
教習嬤嬤,那見過多少嬌貴的人,數不勝數。
身為女官,平素就比別的女子多了許多尊敬,又身居要職,周身的氣勢和眼光自然不一樣。沈時荇的身份地位,卻不是她能看的過眼的,無非就是一個沒落丞相家的庶女罷了,如今是太子殿下抬愛,才在這個太子妃的位置上遲遲高懸著,不肯退位。
隻是,照她來看,這個沈時荇,遲早都是要被休黜回家的東西,自然也就沒有多少尊敬。
如今太子殿下竟然親自來看她,教習嬤嬤那副嘴臉著實酸了不少,陡然變了臉色,彎了膝蓋淺淺行了個禮,微微帶著些訕訕,“太子殿下說笑了,老奴怎敢慢怠了太子妃娘娘……您就是給老奴是個膽子,那也是萬萬不能的。”
嗬,說得倒是好聽。
沈時荇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本來想活動活動,鬆快鬆快那點兒疼痛,誰承想,卻被手心裏的痛覺給猛地刺了一下,疼得她直哆嗦,去了那點兒活泛的表情,冷了一雙眼,聽見這句話,她可就不高興了。
“嬤嬤,戒尺給我。”沈時荇的臉色算不上好,太子聽見她這麽說,悶笑一聲,並沒有說什麽,也沒有阻止,反而朝後退了幾步,隨便坐在了哪個位置上,看起來好戲了。
教習嬤嬤的臉色呢,也變得如同吃了癟,這戒尺,看上去,是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了。
教習嬤嬤的資曆再深,當著自己主子的麵,有人要罰她,主子不吭聲,她還敢抵抗不成?
戒尺到底是恭恭敬敬遞給剛才還被她打得直哆嗦的女人手裏,在心裏,卻暗道幾聲不好。
沈時荇看上去確實是個睚眥必報的,她實際上也是個睚眥必報的。
戒尺拿在手中,上麵還殘留著一絲教習嬤嬤的溫度。
她隨手扔在地上,有點兒嫌臟。
“什麽垃圾,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沈時荇沒打教習嬤嬤是太子沒想到的,心中剛揪起來一下,又聽見她說的後麵的話,才放下心來。
對吧,這才是她吧。
五十大板,就是奔著要了她的命去的。
太子其實早就來到了門外,看著這個在貴人麵前有了幾分麵子的老女人不知分寸,逮著點兒借口就要朝著沈時荇身上招呼,眉頭下意識一皺。
他帶著幾個隨行的侍衛來的,本來他能讓人直接把人拖下去打死了,但是還是沒這樣做,他想,總歸得讓她親自解了氣才算。
他一過來,和她正好搭配起來,找回了自己剛才吃的虧。
沈時荇看著幾個太監進來把這個老巫婆打橫抬起,搬到地上,抬起木錘就要朝著她的後背招呼,心下頓爽。
手心裏的兩道紅痕,此時此刻又翻湧起來猛烈的疼痛,一個沒注意,眼眶裏居然翻起了淚花,太子恰好扭過頭看她,這便看了個正著,她的臉迅速別開,並不願意讓他看見。
這般懦弱的模樣,實在是不應該被他看見。
每次都被他欺負成這樣,現在,她又因為別人哭了。
這也太丟臉了。
她本以為,太子會直接開口問她怎麽了,可是,等了很久,身邊的人也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