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2)







第二十二章

江眠月心跳加速, 站在門邊看他衣袂飄飛的背影。

這公主是什麽來頭?

是因為沒有下馬下轎便來到國子監嗎?雖然這對於國子監來說,等於是褻瀆聖人,藐視聖賢,可按照祁雲崢往常的行事作風, 不該真正的動怒至此。

尹楚楚奉命關上門, 與江眠月對視一眼, 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十二分的迷茫。

隨後,二人一道看向麵色蒼白的顧惜之, 不清楚他究竟是怎麽回事。

顧惜之也並未多解釋什麽, 隻重新回角落裏站著,麵色蒼白的靜靜站著, 溫文儒雅的男子變得破碎而脆弱, 靜靜地等待祭酒大人處理此事。

而此時, 露台上,秋風瑟瑟, 槐樹落葉紛飛,祁雲崢一襲官袍烈烈, 在秋葉中顯得尤其殷紅,帶著一股淡淡的殺氣。

露台上, 和樂公主仿佛一直在等人出現,如今隔著紗簾, 看到祁雲崢的身影, 嘴角終於勾起一絲笑意。

“你是管事的?”和樂公主朱唇微動,聲音柔軟婉轉,帶著一絲甜膩, 和十二分傲慢。

“國子監祭酒祁雲崢。”祁雲崢聲音微涼, “和樂公主安好。”

“你怎麽知道我是和樂公主。”和樂公主勾唇笑了笑, “我可沒見過你,祁大人。”

祁雲崢聽聞這句,眼睫一動,麵色緩緩溫和下來,殺意褪去不少,眼中卻依舊帶著幾分提防。

“和樂公主聲名遠揚,龍鳳轎攆乃禦賜公主之物,這世間僅有一件,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祁雲崢聲音透徹,傳遍露台,話雖客氣,可語氣卻並不客氣,和樂公主微微挑眉,緩緩撥開紗簾。

原本被他說得有些惱怒,可和樂公主撥開紗簾後,看到他那張臉,卻忽然微微怔住了。

她怎麽不知道,這國子監祭酒,居然長得如此……絕色。

和樂公主眉頭一挑,心中的怒意轉眼邊便煙消雲散,她手一動,一旁的小太監立刻躬下身子匍匐在地,她便緩緩踩在那小太監的後背上,由另一個太監扶著,一身錦衣華服拖地,來到祁雲崢的麵前。

“祁大人?”和樂公主的目光在祁雲崢的麵容上掃蕩,唇邊化開一抹淡淡的笑意,“祁大人打理之下的國子監,可真是井井有條,人才濟濟。”

“承蒙公主殿下厚愛,您今日也算是踩著我祁某的臉麵進來的,您這轎攆一進,再井井有條,也照樣壞了規矩。”祁雲崢帶著笑意,一麵說,一麵抬頭與她對視。

“你!”和樂公主眼眸一凜,靜靜看著他的麵容。

看不到慣常的驚恐,也沒有任何討好,疏離冰冷。

極沒意思,惹人討厭。

“白長了一張好麵皮,祁大人,不如把你舌頭割了,不說話為好。”和樂公主冷哼一聲,似乎對他失了興致,“你們那監生,顧惜之何在?”

“公主今日大駕光臨,是為了那顧惜之?”祁雲崢輕輕一笑,“顧惜之正在聽司業大人給諸位監生的講學,公主殿下也要旁聽嗎?”

和樂公主正要過去,卻聽祁雲崢繼續說,“不過司業大人博古通今,今日所講內容乃五經之學,公主殿下對這些若是沒有了解,恐怕也不太容易聽得進去,若是困了,儘早出來。”

和樂公主眉頭一皺,靜靜地瞪著祁雲崢,她沒想到,這男人漂亮的一張臉下,是極難聽的一張嘴和極惡劣的一顆心。

“祁大人,你是想尋死嗎?”和樂公主緩緩上前注視著他,“不記得本宮什麽時候得罪過你。”

“就在方才。”祁雲崢淺淺一笑,毫不掩飾對她的反感,“祁某猜測,公主恐怕是不識字,才會乘轎攆過下馬碑,下馬碑為何稱之為下馬碑,公主殿下可能想明白?”

“祁大人是想讓本宮穿著錦衣長裙從集賢街走到國子監嗎?”和樂公主眯了眯眼,語氣帶著幾分威脅,“祁大人,你好大的膽子,本宮最討厭你們這幫輕視女子的偽君子,你就不怕本宮砍了你。”

“多謝公主誇獎,在國子監,達官顯貴,一視同仁,男女也是如此。公主若想要獲得尊重,不如看看國子監的女監生們,是如何處事的。”祁雲崢冷冷看著她。

和樂公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甩裙擺,“是嗎?那我倒要見識見識。”

祁雲崢看著她華麗的背影,緩緩一垂眸,跟了上去。

小太監諂媚的笑著,將和樂公主扶到了彝倫堂的大門口。

“和樂公主駕到——”

彝倫堂大門被猛然推開,在場的所有監生都被嚇了一跳,紛紛回頭看。

隻見一位裝扮豔麗,滿頭金銀發釵的美豔女子昂首進入彝倫堂,堂上正在講學的司業大人也驚得一怔,見到是和樂公主,立刻下來行禮。

和樂公主這才想起,剛剛那位祭酒,居然連對她行禮的動作也沒有,著實是惹人惱怒。

區區祭酒,竟然對她不敬。

“公主殿下怎麽忽然大駕光臨?”司業大人笑的燦爛,“是皇上有什麽吩咐嗎?”

“是啊。”和樂公主站在台上,俯視著麵前的諸位監生,表情略顯愉悅,“司業大人,您這兒進了新人,也不告訴我一聲。”

“嗬嗬。”司業乾巴巴的笑了笑,腹誹這兒又不是養小倌的地方,嘴上依舊客氣,“監生名單不都給皇上送去了嗎?公主您沒有過目?”

“名單上又沒有畫像。”和樂公主眯著眼,目光終於尋到了最後頭角落裏的顧惜之,看著他蒼白英俊的臉,和小心翼翼的麵容,她嘴唇微微勾起,“喲,躲著我呢。”

“公主殿下,我們正上大課,您這樣讓我們國子監威嚴何在,日後又如何訓導諸位監生?您要不先坐一會兒,待老臣將今日的大課講完,再有什麽吩咐,老臣定當全力配合。”司業大人說完這話,求助般的看了一眼一旁的祁雲崢,祁雲崢卻氣定神閒背著手,並不插手。

司業大人快瘋了。

江眠月站在尹楚楚身邊,靜靜地觀察著前麵的狀況,有些摸不著頭腦。

那公主著實是任性得很,所作所為簡直是令人瞠目結舌,但是江眠月卻莫名覺得有些羨慕。

如此張揚的女子,倒是少見,也隻有本朝的公主,才能有這般待遇。

不過,她本以為祁雲崢會把她攔在外頭,但沒想到,祁雲崢居然讓她進來了。

這是要……欲擒故縱?

“司業大人的意思是讓本宮等著?”和樂公主一挑眉,冷哼一聲,“耽誤了皇命,你來擔責?”

“老臣不敢。”司業大人在諸位監生麵前丟儘了臉麵,他再次看了一眼祁雲崢,卻見他依舊紋絲不動,一點要管的意思也沒有。

“那和樂公主……想要如何?”司業大人心中氣悶,尷尬陪笑。

和樂公主毫不客氣的上前兩步,看向麵前的所有監生,“再過兩個月,便是皇上的生辰,皇上向來重視你們國子監的監生,此次壽寧節,本宮便要挑幾位監生到禦前賀壽,你們誰願意去?”

諸位監生躍躍欲試,但是都紛紛看向祭酒大人,不敢輕舉妄動。

和樂看向祁雲崢,麵帶警告。

“公主自己挑吧。”祁雲崢淡笑道,略帶幾分諷刺,“不都看好了人選嗎?”

和樂眯了眯眼,這祁雲崢雖然麵上應允,但她聽了這話就是莫名覺得惱怒……此人真是個討厭鬼。

“那本宮就不客氣了。”她瞪了祁雲崢一眼,轉身往下走,來到監生的人堆裏。

“你一個。”公主點了點其中一人的胸膛,那人被公主的手戳中了胸口,臉猛地泛紅。

不遠處,江眠月已經驚得張大了嘴。

這也行?她有些懷疑,這真是給皇上的壽寧節挑人嗎?這真的不是在……挑麵首嗎?

尹楚楚在旁邊看著這場景,也是滿臉通紅,那公主一雙玉手這兒戳戳那兒戳戳,毫不顧忌,把在場監生們弄得麵紅耳赤,有的幾乎要落荒而逃。

江眠月似乎理解顧惜之害怕公主的原因了,她悄悄看了一眼長得十分出眾,此時卻麵如死灰的顧惜之,再看看越來越近的公主,倒是有些心疼他。

照他的反應,公主應當是之前就看上過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和樂公主在蘭鈺的麵前停了一下,江眠月差點以為她要挑蘭鈺,蘭鈺嚇得幾乎渾身發抖,瑟縮著站在人群裏,一動也不敢動。

和樂公主輕蔑地笑了笑,繼續挑人。

很快,便來到了顧惜之的麵前。

顧惜之立刻跟公主行了大禮,麵如土色。

“緊張什麽?”和樂公主看到顧惜之這樣的表情,卻愈發愉悅,似乎非常享受這種過程,“本宮又不會……吃了你?”

江眠月渾身冒出了雞皮疙瘩,公主那一句實在是太撩人,話裏話外都是一股黏糊糊的味道,從哪個角度聽起來,都實在算不得清白。

顧惜之一哆嗦,差點給她跪下。

好好的一個七尺男兒,便因為這和樂公主,心驚膽戰。

江眠月覺得,這下子整個國子監的女監生,恐怕都不會對這位顧齋長有什麽肖想了。

就像是她看得雜書裏說過的,某些動物,會在看上的配偶身上,打上標記。

這次這個標記,著實是厲害。

江眠月覺得,若自己是公主,肯定做不到她這個程度。

她心中對和樂公主這不畏人言的樣子著實是有些佩服,甚至還有一些……羨慕。

撩完了顧惜之,她轉過頭,眼眸從尹楚楚身上略過,落在了江眠月的身上。

江眠月一愣,目光與她對視,卻不慎從和樂公主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絲興致。

她一愣,猛地低下頭,卻忽然發覺,自己此時穿的是男監生的衣衫。

糟糕……

“你倒是特別得很。”和樂公主輕聲念叨著,伸出手指,緩緩地托起江眠月的下巴,她手指觸及江眠月的皮膚,似乎發覺觸感過於細膩了,微微一挑眉,再仔細看她仰頭的模樣——眉眼漂亮奪目,似女非男。

公主眉頭一皺,“女子?”

“回公主殿下,原本的衣裳壞了,隻有這套可以穿。”江眠月趕緊解釋。

“嘖。”和樂公主皺眉鬆了手,似乎有些嫌棄,剛準備往前走,腳步一頓,卻又看了一眼江眠月。

“你也去吧。”她懶洋洋道,“穿男子的襴衫去。”

“是。”江眠月頭皮發麻。

祁雲崢聽聞此言,眸光驟然一冷,緩緩上前,冷笑道,“公主殿下選的人也夠了,皇上的壽寧節上,站得下這許多監生?”

“祭酒大人放心,皇宮夠大,總有地方安置他們。”和樂公主朝他囂張的笑了笑,像是故意跟他作對。

“那既然公主殿下已經挑好了人,不如坐下來靜靜聽一會兒司業大人的講學?”這是祁雲崢非常明顯的逐客令,十分不客氣。

和樂公主聞言相當不爽,雖然她心底裏卻也知道,自己今日確實有些過分了。

她喜歡亂來,卻仍舊有所顧忌,父皇對國子監重視的緊,今日若不是借著皇上的壽寧節的借口,她也沒有理由來國子監。

“不必了,本宮還有要事。”和樂公主冷冷笑道,“多謝祭酒大人,剛剛選中的人,記得送到宮裏,本宮要親自訓導。”

祁雲崢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並不答應她的要求,隻伸手冷冷道,“公主請。”

“祭酒大人請。”和樂公主走出門外,祁雲崢卻並沒有送公主出去,而是朝著顧惜之和另一位齋長使了個眼色,兩位齋長得令,立刻上前,將彝倫堂的大門重新關上。

“砰”一聲,和樂公主一回頭,麵對的便是緊閉的大門。

“祁雲崢!”她哪裏受過這種氣,登時滿麵通紅想要罵回去,卻被身邊的小太監小心翼翼喊住。

“公主殿下,皇上不是讓您這麽選人的……若是祁大人上書彈劾,傳到皇上那裏,您該如何交代……”

“本宮自有法子,還怕他一個祭酒?”和樂公主沒好氣地說,她瞪了一眼腦袋上的牌匾,上麵三個字彝倫堂,怎麽看怎麽不順眼,“裝模作樣的東西,擺駕回宮。”

經曆了和樂公主這一遭,在場的所有監生都一時間緩不過神來。

司業大人求助般地看向祁雲崢,祁雲崢遞給司業大人一個眼神,讓他稍安勿躁。

司業大人這才緩緩放下心來。

隻要祁大人肯管此事,就好辦。

祁雲崢緩緩上台,開口道。

“靜。”

也許是祭酒大人對待公主的態度非但不落下風,反而有些占上風,給了監生們極大的信心,大家都緩緩從剛剛的震撼中回過神來,漸漸地不再驚慌,隻帶著期盼的眼神看著祁雲崢,仿佛看著什麽救世主。

特別是顧惜之。

“皇上的壽寧節,國子監自然會準備賀禮,也會選帶監生前往,卻不一定如公主殿下所言。”祁雲崢語氣平靜,仿佛給在場的所有人吃了一顆定心丸,“具體事宜,不日我便會去宮中麵聖,諸位監生,若是因此事落下工課,鞭刑二十。”

在場的監生都倒抽一口冷氣,不敢再多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

祭酒說完話以後,司業大人麵露崇敬,朝他頷首感謝,這才回去繼續講課。

江眠月也繼續和另外三個齋長一道,整整齊齊的站在角落裏,一麵聽課,一麵維持秩序,有了祁雲崢那句“鞭刑二十”,秩序其實已經不用維護,所有監生都乖得像鵪鶉。

江眠月已經不太能聽進司業大人在講什麽,她滿腦子都在想方才公主剛來的時候,祁雲崢的態度。

那是他聽到公主到來後下意識的反應,那種反應分明是帶著殺氣,雖然後來那殺氣完全隱匿無蹤,但是江眠月可以肯定,祁雲崢對公主動過殺心。

而且,祁雲崢之前不讓自己出去,似乎是不想自己見到公主?

為什麽?跟自己有什麽關係?

他們以前是有什麽過結嗎?

江眠月百思不得其解。

公主難道……玩弄過他?

江眠月莫名想象出一個畫麵——和樂公主勾著唇笑著,伸出手指抬起祁雲崢的下巴,祁雲崢緩緩抬頭,目光冰冷。

她猛地打了個哆嗦……

這也太奇怪了。

大課結束後,等二位大人一走,彝倫堂便跟炸開了鍋一樣,整個沸騰了起來。

“你小子運氣好啊,被公主戳中胸口的感覺如何?正中紅心?我看你臉紅得像個猴子屁股似的。”

“你還說,我還沒娶媳婦呢,傳出去還怎麽辦!”

“不過,公主挑的都是長得好的男監生,嘖,公主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還真是直接了當,這年頭,也就和樂公主敢這麽做了。”

“說實話,若不是祭酒大人不讓,我都想主動去公主府伺候公主。”

“行了吧你,聽說她弄死過麵首,要去你現在去。”

……

顧惜之聽聞這些話,麵上滿是陰影,他什麽也沒說,低頭轉身快步離開了彝倫堂。

尹楚楚看了江眠月一眼,似乎有些愧疚,問道,“你還好嗎?還不如就穿那件破衣裳呢,結果反而被公主注意到。”

江眠月笑了笑,心中倒是不怕,“別擔心,國子監不會由著公主胡作非為的。”

“可皇上可寵和樂公主了,我父親在吏部,也知道些宮闈秘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江眠月不用回頭都知道,上前來搭話的是吳為。

吳為滿臉都寫滿了興奮,一手拽著默不作聲的蘭鈺,一手拽上江眠月,“和樂公主的事跡可太多了,相當精彩,我得跟你們好好說道說道,走走,餓死了,去會饌堂邊吃邊說。”

尹楚楚在一旁,有些糾結,似乎想跟上去,見他們幾個這麽熟,似乎又有些不太好意思。

江眠月悄悄看了她一眼,伸手挽住了尹楚楚的手,“走吧,尹齋長,我倆還得去給他們拿飯呢。”

尹楚楚眼眸一動,垂下眼眸,耳根紅了紅,沒有掙紮,半晌就來了一句,“哦。”

江眠月笑了笑,幾人便這樣結伴而行。

待江眠月和尹楚楚都給各自學堂的監生拿好飯菜,吳為已經等她倆等得有些不耐煩,正在座位上等不及地抖腿,他一抖,弄得一旁的蘭鈺也跟著抖,似乎抖得神情都有些恍惚了。

“蘭鈺?”江眠月剛剛就發覺蘭鈺不太對勁,此時一看,似乎更加不對勁了,“你不舒服嗎?”

“啊,不,不是,還好……”蘭鈺扯開嘴笑了笑,拿起筷子吃飯。

“筷子拿反了。”江眠月無奈道。

蘭鈺回過神來,麵色通紅,悶頭吃飯。

江眠月想到那和樂公主來時,似乎在蘭鈺的麵前也站了一會兒,應當是把她嚇得不輕。

“別怕,人已經走了。”江眠月將自己盤子裏一塊沒有動過的紅燒肉塞進她的盤子裏,“多吃點,下午還要上課。”

蘭鈺感動地看了江眠月一眼,吸了吸鼻子,低頭吃飯。

“可算是來了。”吳為早已久等,“這和樂公主的事跡啊,我可知道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