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 / 2)







“你快說說。”江眠月也極有興趣。

“和樂公主名為梁和樂,她是大公主,也是當今皇上的大女兒,據說一出生啊,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當今皇上打下這江山後,也是因為這位和樂公主的影響,才開始允許女子入國子監讀書做官。”吳為小聲說。

江眠月倒是沒想到這一點,“不是因為男子帶兵打仗,朝中無人嗎?”

“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吧,你別打岔。”吳為說得口沫橫飛,“和樂公主及笄後便開始養麵首,到現在已經有數不清的麵首,皇上也不管,她養的麵首,各個都英俊漂亮,但傳言她不喜歡太強勢的男人,喜歡溫柔儒雅的……特別是,國子監的監生這樣的。”

“哦……”江眠月和尹楚楚都連連點頭。

看今日這樣子,確實如此。

國子監監生大多有書生氣,儒雅溫和直流眾多,還飽腹詩書多有文采,若和樂公主是狼,國子監對她來說就是為她圈養的高等羊群。

“若你是男子,你這樣漂亮的,也是她喜歡的類型。”吳為指了指江眠月,“陰柔氣質那種,嬌小一點也沒事。”

江眠月終於理解了,為何和樂公主看到自己的臉時,頗為感興趣。

“還有其他公主吧,其他公主也如和樂公主一樣麽?”尹楚楚好奇的問。

“那自然是不一樣的。”吳為神秘兮兮地說,“還有一位公主,三公主,你們肯定沒聽說過她。“

蘭鈺筷子一抖,筷子上夾的萵筍掉進了盤子裏。

她忙不迭的將萵筍夾起來送進嘴裏,麵色僵硬。

江眠月注意到她的神情,心中微微一動。

該不會……

“那三公主啊,名為靜安,人如其名,是個安靜的孩子,從小,就被大公主遮蓋了所有的光芒,平平無奇無人在意,皇上似乎也並不希望靜安公主拋頭露麵,靜安公主便這樣一直在深宮裏,也從不參加宮宴,無人知道她是什麽模樣。”

“有人說啊,那三公主奇醜無比,沒有姐姐好看,所以躲著不出來。”

蘭鈺的手微微顫了顫,腦袋埋得更低了。

江眠月這下更加篤定了自己的想法,又覺得頗有些無奈……這家夥的反應,就差把“我就是三公主”貼在腦門上了。

她頓時想起蘭鈺那些金銀寶貝,以及毫無常識的所作所為,還有這雙單純的眼睛。

也難怪,蘭鈺這模樣,要跟那和樂公主鬥,還是差得太多了。

“說不定是因為三公主長得太美,被皇上藏起來了呢?”江眠月笑道,“這些是你猜的吧?”

“咳咳。”吳為乾咳兩聲,有些尷尬,“大家都這麽猜。”

“那我偏要猜她漂亮可愛。”江眠月笑著說,“不如我們打個賭?”

“我,我也賭三公主漂亮可愛。”蘭鈺終於開了口,有些磕磕巴巴的。

“懶得跟你們說。”吳為撇了撇嘴。

尹楚楚被吳為委屈的模樣逗得忍不住發笑。

氣氛正好,江眠月低頭吃飯,下一秒,一個油紙包著的東西忽然出現在她的麵前。

江眠月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卻見是劉欽章紅著耳朵站在她的麵前。

“江監生。”

“劉監生?有何貴乾?”江眠月帶著幾分警惕。

“我,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劉欽章倒是有些羞澀的模樣,他將油紙包打開,江眠月發現裏麵是個……鹵好的大豬蹄,油光水亮的,豬蹄爪子上還有一根白色的不明毛發。

“我是來給你賠禮道歉的。”劉欽章抿了抿嘴,細細斟酌語言,“昨日是我不好,沒有搞清楚狀況就來找你說那些話,經過禁閉之後,我想通了,心中有愧……這是我剛剛從膳夫那兒額外花錢買的,你這麽瘦,平日裏也少有油水,吃點補補。”

“不,我不要……”江眠月還沒說完,劉欽章便將豬蹄直接放在了她的麵前,轉身就跑。

江眠月看著麵前的大豬蹄,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

尹楚楚和蘭鈺也麵麵相覷,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愧是劉欽章,還能買通膳夫,真不錯啊。”吳為感歎道,對著江眠月說,“這豬蹄看起來鹵得真好,看起來可香,你快趁熱吃了吧。”

江眠月輕輕瞪了吳為一眼。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吃了午飯以後,江眠月找膳夫多要了兩張油紙,將那豬蹄包裹得嚴嚴實實,再用繩子拴著掛在手裏,準備拿回去還給劉欽章。

走在路上,江眠月還時不時聽到有人在說關於和樂公主的事,以及國子監這幫被戳中胸口的監生們,能不能保住自己童貞的重要問題。

江眠月聽著他們討論的聲音,感覺如顧惜之那般驚恐地倒是少數,大多數的聲音裏都透出一股莫名的期待。

“嗬,男人。”吳為晃了晃腦袋,感歎道,“嘴上說著不要,心裏還是很誠實。”

“那你呢?”尹楚楚好奇問。

“說實話,我也想被選中。”吳為捶胸頓足,“但她看也沒有看我一眼,這是對我英俊的麵容最大的侮辱。”

江眠月噗嗤一聲笑出來,覺得雖然最近麻煩事眾多,但是心情倒是還不錯。

到了下午,江眠月便笑不出來了。

下午各堂分別上課,廣業堂上的是九章算術。

她哪裏還有什麽心思還什麽豬蹄。

江眠月兩眼發直,看著堂上助教的講解,很是疑惑。

明明自己每個字都能聽懂,為什麽連在一起怎麽就聽不懂了呢?

跟她相似的人還有不少,但是大多數似乎都很快進入了狀態,開始回應助教的問答。

江眠月冷汗緩緩冒了出來。

完了,聽不懂。

怪誰?怪自己。

從前父親書房裏便有九章算術,她當時還小,翻了翻便覺得十分不耐煩,仿佛生來便對這些不感興趣,父親說要教她,她便回應道“科考又不考,學那個作甚,日後管家算銀子,也用不到那麽些個複雜的問題。”

父親見她確實沒興趣,笑了笑也就作罷,江眠月卻沒想到,九章算術這個難纏的家夥,在這等著自己呢。

她覺得頭暈極了,單手撐著腦袋,眼睛定定的看著助教,心中仿佛墜入懸崖,七上八下十分痛苦。

學這個,倒不如讓她寫一天的文章,寫十篇,二十篇,都不在話下。

但是必須要學。

若想升下一個學堂,各門課業必須至少為二等,她如今糊塗至此,別說二等了,能否合格都是未知數。

江眠月微微蹙眉,認真聽著助教說的話,管他有用沒用,聽得懂聽不懂,全都一股腦記在了自己的書本上。

祁雲崢從廣業堂側門路過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她蹙著眉低頭寫字的模樣。

秋日的陽光正好,和樂公主離開後,國子監又恢複了原本的寧靜,風時不時的吹過回廊,樹葉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學堂中,少女低頭蹙眉,一臉苦大仇深,看那樣子,幾乎想要將助教說的每一句話都記下來。

祁雲崢眼眸中浮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可笑意還未停留一瞬,他的睫毛一顫,麵色微涼。

隻見學堂中,趁著助教不注意的時候,不遠處,有個男監生,正悄悄的偏過頭,偷偷的往後看。

他的斜側麵,便是江眠月。

江眠月專心謄抄,根本無瑕顧及周圍,一臉認真,可她周圍卻不是如此。

祁雲崢記得,那監生叫劉欽章,關過一日禁閉。

又過了一會兒,祁雲崢發現,江眠月的右側麵,又有一位與她同一排的男監生,正在悄悄看她,眼眸裏帶著些期盼,眼珠子裏似乎都在閃閃發光。

那又是誰?

祁雲崢冷冷掃視整個廣業堂,喉結微微動了動。

“祭酒大人?”

祁雲崢側身一看,卻是方監丞。

“您親自過來巡視嗎?”方監丞有些不好意思,“祭酒大人凡事親力親為,下官實在是十分愧疚,下官剛剛從別的堂巡視過來,廣業堂一般是紀律最為嚴明的,監生們都很乖巧。”

“廣業堂課上紀律不明,有幾人東張西望,你注意查看。”祁雲崢聲音微涼。

“啊?好的,祭酒大人。”方監丞一頭冷汗,“下官一定注意。”

一堂課快要結束的時候,江眠月回過神來才發現,似乎有人一直在打量著自己,她微微一抬頭,便看到自己右側麵有一人,眸光發亮,與她目光對上之後,那人等助教一走,便立刻起身來到了她的座位前。

“江監生。”那人開口便是十分客氣,禮貌至極,順便還跟她行了個禮。

江眠月頷首,“你是?”

“李隨,你忘啦。”那人生得非常瘦,襴衫穿在身上空空蕩蕩的,肩膀上也是瘦削得沒什麽肉,看起來十分可憐。

“有什麽事嗎,李監生?”江眠月十分客氣,“有什麽事你儘管說,就是不能耽誤太久,我一會兒還要去會饌堂給大家拿飯。”

“有一件小事,想請江監生幫忙。”李隨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好意思,“江監生,那個……祭酒大人手寫的那份手稿,是還在你這裏嗎?”

“是的。”江眠月心一動,“怎麽?”

“是這樣,我對祁大人的書法,非常的仰慕,若是能……”

李隨還未說完,江眠月便從隨身的袋子裏拿出了一張疊得十分整齊的題紙來。

“你想要?”江眠月問。

李隨眼睛裏幾乎放出光來,如狼似虎般的盯著那張紙。

“送給你如何?”江眠月說完,便將手中的那張紙,緩緩地放在了李隨的手心裏。

“真,真的嗎?”李隨幾乎要激動地瘋了,“可以嗎?這可是祭酒大人的手稿,你便這樣送給我了?這,這怎麽好意思!”

李隨一麵說著,卻是一麵飛快的將那張紙塞進了自己的懷裏。

江眠月倒是不甚在意,“你拿去便是。”

反正祁雲崢說過,讓她隨意處置,她的題早已寫完了,根本用不著那張題紙,如今放在自己身上也是浪費,不如送給需要它的人。

“江監生,齋長,日後你若是有什麽要幫忙的,或者我出得上力的,直接喊我便是,刀山火海,義不容辭!”李隨道。

“好啊。”江眠月朝他笑了笑,心中這題紙倒還不錯,好歹賺了個人情,“我記下了。”

課業結束後,江眠月拿了飯菜,與蘭鈺他們一道吃飯。

蘭鈺見她心不在焉,不由得問道,“你怎麽了?心情不好?”

“嗯,九章算術,你們聽得懂嗎?”江眠月試探著問。

“聽得懂啊。”蘭鈺點了點頭。

“還好。”尹楚楚說,“我們昨日學的,我覺得很有趣。”

“是的,還挺簡單的。”吳為點頭應聲。

江眠月隻覺得自己的一顆心,緩緩跌進了穀底,順便被大石塊攆得稀碎。

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大家都覺得難,而是隻有自己覺得難。

江眠月倒吸一口冷氣,覺得麵前這飯一點也不香了。

“怎麽了?江監生,手還疼嗎?”尹楚楚問。

“……嗯,疼。”江眠月捂著結痂的手,欲哭無淚。

吃完飯,江眠月和尹楚楚結伴去敬一亭,江眠月一路上魂不守舍,來到敬一亭門前的時候,尹楚楚才發現,江眠月的手上,居然還拿著……油紙包。

“哎呀,忘了。”江眠月懊悔不已,她滿腦子都是九章算術,哪裏有心思想著這東西,不知不覺便拎在手上拿到了這裏。

江眠月便將那油紙包放在了門外,再進敬一亭的廂房。

袁付偉早已到了,正在與祭酒大人匯報今日的工作,她們到時,正好說完,起身先離開了。

另外,還有一位齋長,正是那位率性堂的顧惜之。

顧惜之坐在遠處,麵容柔和,一幅書生之氣。江眠月看到他如此,便不由自主想到了今日吳為說的那些話。

“她不喜歡太強勢的男人,喜歡溫柔儒雅的……特別是,國子監的監生這樣的。”

顧惜之那一身襴衫,幾乎就是為他定製的,穿在身上可謂是書生意氣,一股君子之風,話語間溫和不說,還從不吝嗇助人。

江眠月看他端坐在那處,一時間出了會兒神。

直到一個聲音冷冷傳來。

“廣業堂齋長。”

江眠月猛地回過神來,趕緊上前,“學生在。”

“今日情況如何?”祭酒大人冷聲問。

“一切都好。”江眠月道,“廣業堂諸位監生都守規矩,極為認真,課業也都完成了。”

“不錯。”祁雲崢聲音溫和了些,“崇誌堂呢?”

尹楚楚立刻認真答話。

江眠月緩緩鬆了口氣,剛剛他一開口,還以為他要發難,好在目前看來,他的心情似乎還不錯。

“顧惜之。”祁雲崢忽然道,“背誦《春秋》卷十一。”

顧惜之一愣,即刻站起身來,細細思忖片刻後,張口便開始,字字清晰,句句不錯。

江眠月頭皮一麻,一旁的尹楚楚也渾身緊繃。

齋長每日還有這等考驗?

顧惜之背了一會兒之後,祁雲崢似乎還算滿意,“可以了,你回去吧,好好歇著,今日之事,我自會處理。”

顧惜之聽聞此言,鬆了一口氣,感激道。“多謝祭酒大人!”

他轉身便離開,屋裏便剩下尹楚楚和江眠月。

“尹楚楚。”祁雲崢緩緩道。

“學生在。”尹楚楚緊張地手抖。

“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1)祁雲崢道。

尹楚楚發現這正是自己今日所學,立刻道,“敏於事而慎於言。”

“好,回去吧。”祁雲崢聲音溫和。

尹楚楚舒了口氣,看了一眼江眠月。

江眠月心中升起一股非常不妙的預感。

不要九章算術不要九章算術不要九章算術……

祁雲崢幽幽看了她一眼。

“今有積五萬五千二百二十五步。問為方幾何。”

“……”江眠月哽住了。

作者有話說:

(1)“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出自《論語·學而》。

江眠月:救命啊——不要數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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