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突如其來,林三酒一時還沒有弄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啊?我可以領你去……你難道也受傷了?」
斯巴安衝她微微一笑,在一片散亂下來的金影裡,鮮綠眼眸與雪白牙齒的對比強烈得幾乎驚心。「那你就領我們去吧,」他低低啞啞地說,隨即站起了身。
我們?
林三酒一怔,隨即他的影子、他的體溫和一股淡淡無花果的味道,就同時籠住了她,還摻雜著絲絲隱約的血腥氣。她激靈一下,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斯巴安雙手插在褲兜裡,朝她頸窩間低下頭,淩亂的金發和溫柔的吐息輕輕癢癢地落在她的皮膚上:「你們先出去吧,離教堂遠一點,行嗎?」
波西米亞一眼都堅決不肯看他,隻低著頭緊盯地麵;他的話音一落,她立即像逃荒一樣匆匆往門口走。林三酒下意識地跟了上去,直到斯巴安「咚」地一聲在她們身後關上了門,她這才一愣而回過了神。
她站在門口想了想,示意波西米亞與她一起退到遠處去。
「乾什麼?」斯巴安一從身邊消失,波西米亞的腦子就恢復了正常運轉,好像也開始重新呼吸了。
「不是說讓我們離遠點嗎?」
林三酒沒料到,她才隻來得及說上這麼一句,前方黑暗裡就驀然躍出了數十條黑影。二人吃了一驚,剛要迎擊,目光就落在那一張張五官膚色各異、神情卻是一樣麻木無波的臉上;她們隨即意識到這些都是人偶,急忙收手向旁邊閃了過去。
當人偶們像海潮一樣從她們身邊呼地湧了過去以後,她們對望了一眼,彼此都又浮上了另一層含義不同的驚色。
「他們……都去那間教堂了。」波西米亞小聲說,好像怕讓誰聽見似的。
林三酒咬著嘴唇,猶豫地回頭看了一眼。
……叫人偶乾什麼?
「斯巴安讓我們出來是因為……?」波西米亞後半句沒說出口。
夜色下那間殘破了一半的教堂,隱隱約約、安安靜靜地立在荒草與藤蔓中。慘白的月色如同臨死之人唇邊徘徊的殘息,與其說它映亮了視野,不如說它更像是即將要沉進無儘黑暗裡去了。二人都有些不安,等了幾秒,林三酒咳了一聲,想通過聊天緩解一下氣氛:「你剛才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波西米亞還要裝傻。
「你一看見斯巴安就死機了,」她毫不客氣地說,「我還從沒見過那麼誇張的反應。」
就算不明白死機是什麼意思,波西米亞的白眼也要翻到後腦勺兒了:「你胡說什麼!我是不大習慣這種人,僅此而已。他……他長得還挺有衝擊力的。」
在見過斯巴安的人中,比起「帥氣」「好看」這種不痛不癢的形容,他們似乎都覺得「衝擊性」、「震撼」之類的描述更合適。
「你最好早點習慣一下。」林三酒提醒她了一句,「畢竟要讓他和我們一起進意識力星空,你到時可不能表現得跟個殘疾人一樣。」
她雖然摸不透為什麼斯巴安好像對她有點特殊——當然,絕對不可能是男女之情——但正因為這一點,她也很有信心斯巴安不會拒絕幫她這一個忙。
「你才殘疾人,不提他了,」波西米亞煩躁地轉了兩個圈,「你為什麼非要讓人偶師去exodus?十二界裡稱呼他什麼你知道嗎?」她壓低了嗓音,「瘋狗!」
「今天是朋友,明天是人偶。」她越說臉越白,急得好像恨不得能能使勁搖晃林三酒,把這個瘋狂的念頭從她腦子裡搖出來:「你自己想死怎麼不去exodus外頭死,我房間裡還有好多東西……」
「我們不是朋友。」不算是吧?林三酒嘀咕了一句。
「那不是更糟糕了嗎!」
「他以前不小心說過一次不會殺我,我看他還是挺有信用的……」
波西米亞絕望地看著她,好像她已經無藥可救了。
林三酒張開嘴,剛要再說點兒什麼,一聲轟然巨響差點將她驚得心臟一停。二人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幾步,抬頭一看,正好看見那間廢教堂在煙塵灰霧裡轟隆隆地踏下來了一半——教堂屋頂仿佛變成了一塊毫無抵抗力的布,被氣流不存在的真空給狠狠「吸」了進去,再也支撐不住,一片一片地碎裂坍塌了。
腳下地麵咆哮似的隱隱震顫了一會兒,兩個女人都有點兒呆住了。
人偶師那張絲網般的床,不就是掛在屋頂上的嗎?
「我、我們趁現在跑吧,」波西米亞眼睛一亮,「他們兩個說不定是事情談不攏,打了起來。跟我們沒有關係,正好可以脫身……喂,你去哪啊!」
林三酒衝向教堂的影子,快得仿佛隻是人眼花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