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不明白大巫女是怎麼辦到的,但林三酒還是看出來了:她挪動人偶師的身體,和鴉江搬自己的大腿一樣,既不靈活又十分吃力。人偶師一步一步「走」向旁邊的時候,看著就像是一具重新站起來的屍體似的,關節僵硬、動作滯緩,有一次大巫女搞混了,還差點連著把右腿邁出去兩次。
但是,為什麼波西米亞的袍子會罩在大巫女——或者說是人偶師——的身上?波西米亞去哪兒了?他們有過接觸嗎?而且,人偶師的身體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當然,大巫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能寫字嗎?」林三酒從鴉江那兒拿到的白紙本子又一次派上了用場,「能不能把發生的事寫下來?」
蒙在布下的「頭」朝她驀然一轉。這個「頭顱」的形狀,顯然是大巫女不知怎麼以意識力形成的,自然不受生理限製,此時一轉就轉了一百八十度,活脫脫鬼片一樣,倒給她驚了一跳——林三酒還是將紙筆都塞了過去,勸道:「你試試,可以把字寫大一點……」
紙筆「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屬於人偶師的手剛張開了一半,卻沒來得及接住它們。大巫女驅使著人偶師的身體,勉強坐了下來,像抓著刀一樣抓住了筆。林三酒剛要彎腰看看她能不能寫,忽然隻覺自己後背上的空氣驟然收縮壓緊了——她在意識到不對的同一時間,也及時控製住自己沒有反抗;氣流猛地旋轉著朝四周炸開,她與人偶師的身體一起被漩渦給掀飛了出去,砰砰幾聲,二人將門板都撞得微微搖晃了起來。
趴在地上喘息著一抬頭,林三酒正好看見一根長長的、粗壯的樹枝,從那一團夜色中伸出來,像在朝人招手似的,悠悠探進了醫院房間裡。棕褐色的樹皮與枝枝顫顫的綠葉,在日光燈下看起來清晰得幾乎格格不入。它是什麼時候摸到背後的,她壓根就沒察覺到——要不是黑澤忌及時一個氣流漩渦將二人都打飛了,那根樹枝正好能碰上她的肩膀。
「有光了還不看著點,」黑澤忌仍舊板著一張臉,好像生下來嘴角被釘子釘住了似的:「這些東西很古怪——」
他話隻說了一半,猛地剎住了話頭。即使他不願意讓別人察覺,林三酒依然聽見他低低地喘了一口氣,這才穩住了呼吸。
不管捉住他的副本是怎麼回事,要堵住它不再往外擴張,顯然都已經消耗掉了黑澤忌不少的氣力。
「你能不能脫身?」她低聲問了一句,也知道對方大概不會好好回答,又轉頭問npc:「他能不能脫身?這兒怎麼會有其他副本?」
「想要吞噬掉這個醫院的,又不隻有我一個人。」npc用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答道:「我沒說過嗎?大洪水不是從某個地方席捲過來的一股力量,沒有過程這一說。」
「什麼意思?」
「它無時無刻不在向四麵八方蔓延。它是吞噬掉一切規則和秩序的力量,所以它本身既無規則,也無秩序。」
如果波西米亞在的話,或許她能聽得懂這種玄之又玄的鬼話。林三酒現在沒有耐心去考究大洪水的性質,她隻想趕緊把大家都帶離這個地方——哪怕回到lava裡也好。
「所以呢?」
「這些副本,我也不知道它們都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但是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吧,它們都摸到了這家醫院的邊。擴展自己的領地,吞噬、覆蓋掉另一個副本,這對每一個副本來說,都是本能的欲望……」npc說到這兒,看了看屋內幾人,低聲一笑:「就和你們人類一樣。一旦約束你們人類的規則不存在了以後,你們遇見的每一個人,在你們眼裡就是另一片還未征服的領地。」
林三酒無意與他爭論。
「所以,這些副本……」她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詞,「入侵了?」
「對。」
她一時不知該繼續問什麼才好的時候,黑澤忌冷不丁地開了口:「我身後的這一個,一直想把我往後拽,卷進它的內部。」
大概是看見了林三酒投來的眼神,他搖了搖頭:「不行,我用力抽也抽不回來。」
npc點點頭:「把你卷進去以後,它就可以繼續往醫院裡擴張了。在副本入侵以來,現在終於能抓住一個活人,大概它也很高興吧。沒想到你能堅持住不被吸進去,反而還把它的擴張途徑給堵住了,真是叫人佩服。」
黑澤忌的嘴角微微擰了一下;即使是林三酒,也在這一瞬間流露出的凶厲殺氣之下微微打了個戰。
她皺起眉頭仔細想了一會兒,喃喃地說:「陷入副本之後,的確,單純靠力量沒法脫身。一般來說,唯一的抽身辦法就是滿足副本的條件……但是……」
黑澤忌現在隻有一隻腳被副本「抓住」了而已,怎麼滿足副本的條件?總不可能讓他放棄抵抗,被副本卷進去再說——若是被這種已經被大洪水刺激得變異了的副本卷進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如果你們配合我,」npc緩緩地說,「我或許能將他放出來。」
「怎麼放?」
「它們入侵了醫院,但是不代表醫院就毫無抵抗能力了。」npc坐在牆壁下,「如果我能吸收掉這家醫院,反頭吞噬掉它們的話,那麼原本就已經身處於醫院裡的這個小哥,還是一樣會處於這個醫院裡,沒有風險,他卻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