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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克奶奶最近的神誌惡化越來越嚴重了。
當林三酒出門給貓葵澆水的時候,好幾次看見她正站在公寓門口,站崗一般守著門;她每一次打招呼,平克奶奶都是一臉茫然,顯然根本不記得她是誰了。好在老太太仍舊記得孫子,跟平克跟得特別緊,好像生怕一眼看不見,孫子就消失了似的。
進入遊戲不過幾天工夫,在林三酒眼裡,這個矮胖的中年男人就和老太太劃了等號——她眼中看見的仍然是個中年男人,腦子裡卻會立刻條件反射地浮起「平克奶奶」。
每一次和她打過招呼之後,林三酒就會犯愁。平克奶奶已經糊塗成這樣了,她該說些什麼故事,才能讓對方覺得自己是真的有靈能力?平克奶奶還能理解什麼是靈能力嗎?
不止是平克奶奶……在她所有的鄰居之中,唯有小黃現在對她半信半疑。角色手冊上的進度一會兒是1,一會兒是0,顯然小黃正在信與不信之間掙紮搖擺——當然,利用別人的精神不穩定來達到自己的目標,伊莉莎白是一點兒愧疚都不會有的。
如果不是小黃出現了幻覺,自以為在她家窗簾下看見了一雙赤腳,恐怕她連這一個相信她的人都沒有。林三酒當時還不能肯定,她到底是在試探自己,還是真的出現了幻覺,隻好就坡下驢地說,自己有個走到哪兒跟到哪兒的「老朋友」;直到看見小黃的臉色,她才意識到,拜對方的精神問題所賜,她總算有了第一個可能相信她的人。
下一個,還不知道上哪兒找去呢。在茶話會上講故事的辦法,看來反響不怎麼樣;再這樣老老實實、循規守矩下去,她可就通關不了遊戲了。
「平克,」
這一天下午,當林三酒按時走出房門的時候,她朝平克打了一聲招呼。「今天不玩打仗遊戲了,在看漫畫呀?」
平克仍舊像往常一樣,坐在公寓門口。隻是他今天的樣子有點奇怪:他不用手拿書,卻用雙腳踩住了一本漫畫的邊緣,深金色的睫毛低垂著;每當要翻頁的時候,他就用一根樹枝挑開書頁——好像連碰也不願意碰它似的。
「你怎麼這樣看書?」林三酒不由問道。
平克抬起眼睛,碧綠色的瞳孔好像會在陽光底下泛起湖光。「要你管,」他還是一樣沒什麼禮貌。
林三酒剛要抬腳,又被平克給叫住了。
「你是神婆,對不對?」那雙浸在白雪裡的鮮綠瞳孔,正緊盯著她。
「我比較喜歡被人稱為靈媒。」
「既然你是神婆,」平克就好像沒聽見她講什麼一樣,繼續說:「那你能不能幫我算一件事?」
「什麼事?」林三酒眼睛一亮,笑著問道。
平克皺起眉頭,猶豫了一下。
「算我什麼時候死。」
這話從一個才五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來,真叫林三酒吃了一驚。她剛張開口,還沒確定自己到底應該說什麼好的時候,卻見平克猛地站起了身——他一腳踢開了地上的漫畫,低聲說了一句「算了」,轉身回了屋。
林三酒低頭看看那本漫畫,用袖子包起手,將它撿了起來。她直起腰的時候,下意識地往平克家一掃,果然又看見了。
在落地窗後,窗簾微微地被拉開了一條縫。躲在陰影裡朝外窺視的那老太太,僅露出了一隻渾濁得連眼珠都發了藍的眼睛;二者從那條細縫裡一對視,老太太就迅速從窗簾之間消失了。
……這本漫畫,是平克奶奶給平克的嗎?
林三酒拎著漫畫,一邊慢慢下樓梯,一邊想道。可是她害自己孫子乾什麼?難道是太糊塗了——
她猛地在樓梯上住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