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一柳聽見隱隱的一聲響動,還沒等他明白那是什麼聲音,隻見數隻巨大灰鼠一齊轉過了身去——簽證官的影子從幾棵樹之間一閃,似乎是剛瞧見這些灰鼠,就急忙朝後退了好幾步。
簽證官對「荒野森林」顯然很熟悉,一瞬間就明白出問題了,這些巨鼠不是「荒野森林」的一部分。當他轉身就走,邊跑邊朝對講器求援的時候,聲音聽上去也慌了:「你快過來,情況比我想的還亂,剛才有一個來到這裡的進化者,也出現了——」
從遮蔽了大部分視線的密林深處,飛草的怒喝聲遠遠地響了起來,朝他追了上去:「就是你乾的吧?你發動了什麼東西?你關掉!」
飛草和簽證官撞上一起了,沒人在乎現場一個普通人,現在原本是他逃走的最好機會才對。
一張龐大的嚙齒類動物麵龐,從屋一柳耳朵旁邊垂下來,咧開了嘴。
那一排整整齊齊的方塊人牙後方,「咯咯」地笑了幾聲;張開嘴時能看見一條粉紅色的濕潤舌頭,模樣和人舌一樣,捲起來,打了一下牙齒。
「趁他們忙,我們好好相處一下吧。我就喜歡普通人,」那巨鼠假模假式地說,「非常嬌弱,奶聲奶氣……」
自從他們現身之後——在屋一柳的心裡,這些巨鼠不是「它們」,而是「他們」——他連坐姿都沒有變化,始終盤腿坐在同一片厚厚的青苔上。
身邊的蕨叢又滿又密,長長地伸向四麵八方,掛著濕潤的水珠;空氣裡仿佛蒙了不知道多少層濕布,悶得人喘不上氣。那幾頭巨鼠身體太大了,每一次轉頭、掃尾、彎腰,都要把綠植叢擠開一些;等他們一停下,無數貫穿了空氣的樹枝和蕨,就會再次在他們身邊合攏。
「你們是因為飛草,才被創造出來的,」屋一柳慢慢地說,「這裡不是你們的家鄉世界,你們應該清楚吧?」
或許是過去一個多月裡,他見識的、經歷的太多了,他現在發現自己不怎麼害怕。更何況,這種死法不符合他的審美;他都走出了這麼遠的路,絕對不要死在這麼難看的東西手上。
幾頭巨鼠聞言,不由四下轉了轉頭。他們的模樣固然令人惡心,但有一點:他們顯然和人類一樣具有智能,這就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你們不想知道,自己跑到什麼地方來了嗎?」他問道。
「什麼地方?」
「那又有什麼關係……」
「你話太多了,」幾頭巨鼠紛紛有了不同的反應。
「荒野森林,」屋一柳保持著平靜,慢慢說道,「你們出現的地方,恰好是一個叫做『荒野森林』的小末日。」
「那又如何?」蹲坐在他身邊的那一隻巨大灰鼠,饒有興趣地問道。
當他被「荒野森林」包進來之後,到飛草出現之前,中間有一小段時間,他是獨自一人的——簽證官當時明明知道他在哪兒,卻就是不過來。
這就很奇怪了,因為簽證官那個時候,怒氣幾乎能化成實質再一口吞了他;就算把屋一柳囊括進了小末日裡,也遠遠不足以平息他的憤怒。
所以屋一柳自然會開始思考:為什麼簽證官不來找他呢?
等他剛一有猜測,他就立馬作出了行動——他迅速在植被稀疏處找到了一塊大石,爬了上去,從那以後一直沒敢再動一動。哪怕是這幾頭巨鼠慢慢從樹叢裡爬出來的時候,他都沒有跳下石頭逃跑。
「你們彼此看看自己的後背嘛,」屋一柳儘量讓自己露出了一個笑容,「你們剛才轉身的時候,我就看到了。」
一隻巨鼠的麵孔仍然衝著他,卻立刻將眼珠推進了眼角處,眼球這一滾,翻起來了一大片紅血絲。
「什麼也沒有啊,」他望著同伴後背說道。
「你們個子太高了,」屋一柳輕輕說,「可我不一樣。我平視的時候,正好能看見靠近你們尾巴根部上方……已經開始逐漸變得稀爛了呢。」</p>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