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3章 月夜靜海
林三酒根本不知道,她究竟在山林中奔跑了多久。
有可能是數分鐘,有可能是一瞬間。
她的每一次邁步,都像是要吞沒大地,要撕裂身軀,要衝破空氣一樣,隻是她早已失去了計算的餘力——不,應該說除了跑之外,她連多一絲心思也抽不出來了,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邁出了幾步。
如果不是她的敏銳直覺先一步報了警,讓她在千鈞一發之際猛地矮著腰朝前一撲的話,從緊跟著從她頭上揮來的那一擊來看,林三酒隻怕連脊椎骨都要被餘淵給拍斷了。
她再也沒跑的機會了,摔在地上的同時就蜷起了身體,骨碌碌地往前滾了出去;在一片天旋地轉、枝葉掃刮之間,她驀然被一隻手給輕輕按住了後背——那隻手的力道甚至都稱不上重,好像隻是漫不經心地用指尖往下按了一按,林三酒就像是一張無法再翻飛的紙片,被定在了地上,四肢漸漸沉進了深海裡,快要感覺不到了。
餘淵的氣息從上方撲了下來。
「別逼我下重手,」他低聲說,從林三酒的眼角餘光裡,隻能看見一隻落下來的膝蓋,正與自己的麵孔平齊。「……即使是用這個『身份』,我也沒有顧慮。」
林三酒喘著氣,整個人趴在地上,下巴按進了泥土和腐葉裡。剛才她半摔半滾,被按住的時候一隻手還壓在了身子底下,饒是她用儘餘力、使勁掙紮兩回,卻還是抽不出那一隻手來。她從眼角裡,朝餘淵看了一眼。
「你為什麼不乾脆降神?」她氣喘籲籲地問道。
「我自然有我的原因。」餘淵平靜地說。
林三酒艱難地「哈」了一聲。
「真好笑,」她低聲說,「你這麼厲害的一個存在,卻要在同一個坑裡摔兩次跟頭。」
餘淵似乎微微怔了一怔——他的反應都非常輕,仿佛遊走過肌肉神經的一點點微電流,幾乎不能被意識所察覺,卻也被林三酒抓住了;對她而言,這就足夠了。
通過剛才的那兩下掙紮,她已經知道了,餘淵沒有發覺她用了一次【扁平世界】,叫出了一張卡片。
喬坦斯能夠利用【人生如戲】回來,那麼他一定也可以,是不是?
幸好她還沒有將它還回去。
林三酒閉上了眼睛。
它的限製和發動條件,她是清清楚楚的——她必須要對對方即將重演的那一段人生片段做到基本熟悉,另外在發動起來時,場地內人數與回憶中的人數必須相同;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必須要與目標產生身體接觸。
僅有她和餘淵在的地方,一段她熟悉的對方的人生……以及後背上的一隻手。
「回來吧,」她在心中低低地許了一個願。
當她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林三酒幾乎是毫不吃驚地發現,自己此刻趴在一棟樓房的天台上;綴著幾顆暗淡夜星的夜幕下,長風一陣陣地卷過天地,流向遠方,最終在那一圈連綿幽深的黑色山脈上撞散了筋骨。
她不知道自己將要麵臨的是什麼。
在短暫的恐懼與怔忡之後,她感覺到,自己後背上的那隻手漸漸地鬆開了,抬了上去。
「……小酒?」餘淵低低地叫了一聲。
就好像被電流打過了尾椎骨一樣,在一陣陣汗毛直立的戰慄中,林三酒迅速跳起了身——迎上她目光的,是餘淵那一張與記憶中別無二致的臉。
他仍舊是單膝跪地的姿勢,神色卻漸漸地鬆開了,浮起了茫然,好像一時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是單膝跪地,又將一隻手壓在了林三酒後背上的。
連被降神後的喬坦斯,都可以被帶回一段特定的人生裡,那麼餘淵當然也可以。
「餘淵?」林三酒啞啞地問出了兩個字。
「怎麼回事?」餘淵皺起眉頭,從地上站了起來,「我怎麼感覺好像——」
他的話沒說完,卻被忽然撲上來的林三酒給死死攬在了懷裡,將後半句話給打斷了。
「你怎麼了?」餘淵不由有點慌了手腳,一時似乎也不知道該回抱林三酒,安慰她一下,還是該將她推開看看情況,結果雙臂僵僵地伸在空氣裡,好像剛被喚醒的木乃伊。
「我剛才好像恍惚了一下,但我沒事,別擔心。鎮上警衛還在四處搜捕我們,我們得趕緊走才行。」他最終還是輕輕拍了兩下林三酒的肩膀,低聲問道:「你受傷了嗎?你……你在哭麼?」
在【人生如戲】裡,他還什麼都不知道。
「沒有,」林三酒使勁吸了一下鼻子,站直了身。她抹了抹眼角,仔細看了一會兒餘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