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茶話會(1 / 2)







第五十三章 茶話會

幾日過去,臨近月底,去犯月城祭祖之事也隨之提上日程。

清早,靜和堂正屋內已是茶香四溢。

沈老太太端坐在堂下,臉上淨是沉悶地撚著佛珠,桌邊的茶是一口沒喝。

秦明玉和趙氏對坐著,一人捧著碗茶喝的正香,之後就是臉色同樣沉悶的沈家小輩。

說起來打從沈太侯爺那輩就上人搬遷到了京城,沈家從沈老侯爺那輩就沒回過犯月城,更不論這些小輩了。

且犯月城距離京城千裏之遠,舟車勞頓要小半月才能趕到,這種苦差事落到頭上,誰高興的起來?

所以秦明玉和趙氏今日一來就找了托詞,說過幾日就是順昌王妃生辰宴,宮裏的人也會來出席,寧北侯府不好不去,理由找的極其充分,沒有絲毫破綻。

“此行去犯月城,長公主和二媳操勞頗多,瞧著擬好要送去各家的這些禮單和禮品有條不紊的,我也不用過目了,隻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這些禮物雖好但也切莫太過貴重,不能讓旁人覺著是在彰顯。”

沈老太太憋了半天多說怎麽些話,端著茶碗輕輕撥動茶葉喝上一口。

看似不挑其實也在挑。

從小深宮長大,秦明玉素來鋪張慣了,知道沈老太太的話是在跟她說,遂笑道:“母親說的極是,隻是幾十年未曾書信來往,突然回去一趟兒媳也不知該備些什麽,禮單上雖是有些貴重之物,到了犯月後總歸是要求人照顧打點的,送銀子未免太俗。”

沈老太太道:“去犯月後是要求人照顧打點,但也不能全靠著外人,你瞧瞧你們身邊的兒女,也是該到了能擔事的年紀了。”

這屋子裏隻有二房的兒女,趙氏就算想沉默都不行,回道:“是啊,一晃眼孩子們都長大了,這次去犯月城正好讓他們跟著,一是父母不在旁磨練自身能力,不能左右逢源也好過事事依賴,二是回祖屋看看多些感悟。”

沈盼兒急急道:“我在京城也可以磨練,母親大可不必送我去那麽遠的地方吧,這一去起碼好幾月呢,您也舍得您的寶貝閨女。”

趙氏睨了眼她,責備的語氣一如往前的溫柔:“你哥哥和妹妹都要去,就連泠兒和蘭姝也去,偏你怨氣滿腹的。你啊一路上少給你祖母惹事,聽到沒有?”

沈盼兒苦著臉,小聲怨怨:“大家都去,怎麽不見大哥哥去,薄此厚彼。”

“這個時候你倒還記得你大哥哥,”沈老太太聞言道,“平日裏他多忙碌你不知道?為了寧北侯府他這些年不知道承受多少。”

屋內寧靜。

沈老太太掃了掃座下的小輩,尤其是沈辭,說道:“你們祖父和我是從小地方發跡,經曆了多少次生死才換來封侯榮耀,你們能有今日的錦衣玉食,那是祖上庇佑,先帝賞識而來。早些年讓你們讀書習武,你們嫌我囉嗦,現在讓你們回趟祖屋也能跟我推三阻四。”

座下眾人麵麵相覷。

挺好,每個人都被無形到一耳光,這下就沒有薄此厚彼,厚此薄彼。

但總有人臉皮厚,充耳未聞。

葉泠霧看著席末的沈辭,心中不禁佩服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沈老太太這番話明裏暗裏都在點他,偏偏他還能無動於衷,難怪沈老太太上會私底下同宣嬤嬤罵他,將他比作茅廁裏的石頭。

沈老太太看著沈辭漫不經心的模樣就來氣,正欲開口,就見趙氏頷首道:“母親教訓的是,其實都怪我這做母親的不好,從小由著他們瘋長,身為侯府子女理當是要比尋常人家孩兒更懂事些的,父親曾說大家族裏個人的榮辱關係著家族的榮耀,他們自小長在溫室不明白,此次遠行能有所悟倒也不負恩澤。”

沈老太太麵色稍霽,緩了一緩,接著道:“我到了不是問你的責,畢竟月兒這孩子你還是教的挺好的,昨日魏夫子給我來信,對月兒頗是讚賞,昨日月兒聽說要去犯月城,還特地差人去戶部找來了去犯月的地形圖。”

沈月兒靦腆一笑:“多些祖母誇讚。”

沈盼兒剜了眼她,道:“不過是找來地形圖罷了,路上自有馬夫記著這些東西,也不用四妹妹專門跑那一趟。”

趙氏淡淡道:“話你倒是會說,事不見你做一件,你那不得理也不饒人的性子什麽時候能改改?”

“……”沈盼兒忿忿閉上嘴。

沈老太太蹙眉道:“她這個性子還不是你慣的,現在再糾正未免太遲了。我聽說這幾日崇文與犯月上任來的顧家來往密切,約著喝了好幾回酒,他從小身子不好你不知道勸勸他少喝些?”

雖是讓趙氏勸沈崇文少喝酒,實際上是在他少來往,犯月城上任升職來的幾家裏就數顧家爭議最大。

說顧家祖上一直從商,又說顧家在犯月從未有過出色的表現,本來升職是好事,結果因為顧家,王家趙家都被潑上了“有內幕”的臟水。

趙氏遵從道:“是母親,我回去就同二爺好好說道這件事。”

沈老太太點了點頭,緩緩靠在軟榻的靠背上,微闔眼睛,看似有些累。

大家也都識趣,齊齊站起身子施了辭禮便退下了。

夜色沉沉,靜和堂除了有三兩個女使在忙活著修剪著花枝外,其他人倒樂得悠閒。

探春午聊地坐在廊下擺弄著花瓶,院口突然傳來幾個小女使的驚呼,她抬眸見輕菊扶著薑蘭姝從院外走來,院裏幾個見著的小女使連忙上去幫扶。

“喲,蘭姝姑娘這是怎麽了,天還沒下雨呢就摔著了?”

輕菊蔑了探春一眼,沒說話。

薑蘭姝唇色慘淡,扯著嘴角道:“方才路過梅園,不小心扭傷了腳,麻煩探春姐姐替我去拿瓶治扭傷的藥膏吧。”

探春瞧著薑蘭姝的模樣倒是真的疼,心不甘情不願去偏屋拿藥了。

很快,薑蘭姝受傷的消息便傳開了。

屋角檀木幾上擺著一盞麒麟銅爐,吞吐出圈圈雲霧,隻穿著裏衣的葉泠霧坐在花窗下靜靜看著書。

忽而,門吱呀一響,絨秀推門走了進來。

“姑娘怎麽還不睡呢,明日一早就要啟程了,可熬不得夜。”

葉泠霧輕輕放下書,回道:“馬上就睡。剛剛院子裏出什麽事了,怎麽有點吵鬨。”

絨秀整理著床榻,看似不經心的回道:“蘭姝姑娘不小心在梅園扭傷腳,輕菊扶她回來時有些狼狽,小女使們不穩重嚇到了。”

葉泠霧道:“蘭姝姐姐傷了腳,明日還能去犯月城?”

“這一路基本都在馬車上又不用走路,若是真想去扭傷算得了什麽?不過犯月也無她的至親了,她去不過是徒增傷感。看蘭姝姑娘這陣仗,想來這傷不簡單。”

葉泠霧道:“她母家不是犯月薑氏嗎,怎說沒有至親?”

絨秀道:“蘭姝姑娘是二房小妾生的,那小妾死得早,蘭姝姑娘也就過繼給了二房大娘子越氏,奈何二房大娘子自薑家二爺病逝之後身子一直不好,沈老太太接蘭姝姑娘到身邊養著,既是可憐她,也是因為越氏自顧不暇,實在沒那個精力教養。”

葉泠霧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想來沈老太太接她到身邊養著,也是可憐她吧,聽起來她和薑蘭姝還真是同病相憐。

第五十四 出發

天邊大亮,寧北侯府外停著四輛寬大的馬車,此去犯月路途遙遠,最後一輛裝滿用品吃食的馬車塞的是滿滿當當,而貴重之物則用暗格木箱裝在最下層。

秦明玉和沈崇文一左一右地扶著沈老太太出來,邊上還擁著眾多來送行的。

沈家小輩幾個院的貼身女使都不能帶,自家主子遠行就隻能來送送。

沈盼兒無精打采的,一旁的趙氏跟她和沈月兒說話,她就隻是點頭敷衍。

反觀沈辭倒是精神抖擻,大約是在為擺脫家中束縛,提前樂嗬著,所以還特殷勤的指揮起搬行李的小廝。

門口又是寒暄叮囑好一陣,直到沈老太太都不耐煩了,才終於上馬車。

因為是遠行,所以今日侯府備的馬車格外的寬大舒適。

馬車外車廂麵看著簡陋,裏麵卻不簡單。

葉泠霧扶著門框進去,發現自己居然還能挺直背站直,著實吃了一驚。

漆木廂壁居然各掛著兩盞牛皮封好的油燈,為了防止白天趕不到客棧,夜裏趕路又涼,馬車地上甚至還鋪著狐毛地毯。

坐的地方更不用說了,軟墊上又加了層虎皮,葉泠霧坐上去,簡直比坐床榻上還舒服。

馬車分配也合理,沈老太太和葉泠霧,宣嬤嬤一輛,沈盼兒和沈月兒一輛,沈辭則是和隨行護衛一起騎馬,其他兩輛各載著物品。

馬車搖搖晃晃地朝東開,行了半個時辰才到城門口。

出行要有文書,這些都有沈辭打點著,不大一會兒,就聽外麵的官兵就厲聲喊道:“放行。”

寧北侯府的隊伍一路向南行,外麵的山水也漸漸變了景色,平原大闊路漸漸變成夾在山川中的大道。

沈老太太看著就差把頭都伸出去的葉泠霧,臉上淨是笑意,她才十四歲,從小養在北地渝州,還沒去過南地,好奇些,也是正常的。

正當葉泠霧看得正喜之時,一個身影突然闖入視線。

“看來表妹妹能和我們一起去犯月城還是挺高興的,我還以為你會和沈盼兒一樣悶著不樂呢。”沈辭故意放緩騎著馬的速度,在窗前一悠一悠的。

葉泠霧睨了眼他,直接將簾子放下。

一旁的沈老太太緩緩睜開眼,道:“我瞧你對我這二孫子倒是挺煩的。”

“哪有啊老太太,他是侯府二公子,我尊敬還來不及呢。”葉泠霧說起瞎話來語氣弱了不少。

沈老太太聽得出來,輕笑道:“你這丫頭什麽時候你喜歡上說假話了?”

“……那我說真話?”

葉泠霧在沈老太太眼神中得到肯定,這才繼續道:“二公子紈絝,不守禮,十七歲的少年郎整日就知道吃喝玩樂,就連二叔和二叔母也常常被他惹得心中不快,我避著他無可厚非。”

聞言,沈老太太與宣嬤嬤交換了一個眼神,驀地一笑:“你這丫頭說起真話來還真是一點不留情麵。這些話讓璟延聽去可不得了。”

葉泠霧抿抿唇。當然聽不得。

轉眼太陽就快要落下,廂壁突然傳來兩記敲響,一隻手從外掀起簾子,沈辭微微彎腰,低下頭朝:“祖母,剛才車夫說到了臨江小道,不走官道抄近路走可在天黑前趕到客棧,您覺著呢?”

沈老太太思忖片刻,撚著佛珠的手一停,回道:“咱們隊伍多是婦孺,且帶著的貴重物多,護衛也就五六號人,萬一遇上了草寇隻怕會耽誤更久。暫且還是走官路。”

沈辭點了點頭,放下簾子,過去吩咐車夫繼續走官道。

夜色沉沉,寧北侯府的隊伍才將將抵達官道上的一座名叫“財源滾滾”的落腳客棧。

護衛留守在馬車周圍,一行人跨進門檻,客棧大堂很是冷清,有客人都是幾個衣著樸素的趕路人。

正垮著臉算賬的老板聽見門口動靜,抬頭一看,為首的少年頭戴玄金冠,身姿瀟灑,眼睛登的一亮。

——這群來客不簡單!

再看後麵的老太太,雖衣著不顯,但頭上抹額卻是鑲嵌著金絲,更不論邊上幾位一個比一個漂亮的姑娘。

“哎喲幾位客裏邊請~”

老板熱情迎上前,招呼道:“這麽晚了幾位客官想必是住店吧,咱們店二樓有廂房,絕對乾淨!不知幾位客官要幾間房啊?”

“幾間房?”

沈辭轉頭看著身後這群婦孺,沉吟道:“要……六間房。”

“好勒!”老板應道。

老板領著眾人上二樓,先將沈老太太和宣嬤嬤安頓好,再把沈盼兒,沈月兒送進房間,最後才帶著葉泠霧和沈辭往更裏麵走。

“到了。”老板指著對門兩間房,推開其中一扇門,轉而對沈辭道,“幾位要用飯麽?我們客棧小廚的手藝可好了,做好了還可以給你們送上來。”

沈辭道:“給六間都送去。”

老板滿口答應著出了門。

他前腳走,葉泠霧後腳進門,剛要關門,沈辭的一隻手突然撐了過來,將門擋了回去。

葉泠霧蹙眉警惕道:“你想乾嘛?”

沈辭煩躁地壓了壓眼眸:“我說葉泠霧,我欠你什麽了,每次見著我就板著臉,白日裏我找你說話你還直接不理,你對我態度的能不能好點啊?”

葉泠霧道:“你沒欠我什麽,隻是男女授受不親,二公子還是離我遠些比較好。”

沈辭嗤了一聲,道:“我要是偏不呢?”

葉泠霧聞言也不急,揚首道:“那沈二公子能給我一個堵我房門的理由嗎?”

“不能。”

“……。”

“除非~你能告訴我為什麽每次見到我就板著臉,當然,那種男女授受不親的狗屁話就別說出來糊弄我。”

葉泠霧剜了她一眼,默了默道:“二公子記性好的話,應該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吧?”

沈辭茫然地皺了皺眉,腦海裏突然浮現他拿戒指打她的場景。

那枚戒指是他和邛蠻在裴元慶家酒樓競拍得來的,他不喜歡那枚戒指,隻是喜歡看邛蠻壓滿自身積蓄也乾不過他的可笑模樣。

那天拿戒指打她的原因,沈辭現在想想已記不起來,但肯定是出於好玩,並不是真的想欺負她。

“……你就因為那枚戒指就一直討厭我?”沈辭語氣有些憋悶。

葉泠霧不語。

當然還有個更重要原因,隻是她不能說。

沈辭見她沉默,還真以為是他丟戒指打她的緣故,心中更是悔恨了,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又不知如何開口。

葉泠霧見他分神,趁機一把將門關上。

動作乾淨利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嘭”的一聲,直接給沈辭打了個措手不及,腦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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