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茶話會(2 / 2)







第五十五 螢火蟲

第二日,沈辭下樓時,幾個姑娘還有護衛們都正用著早飯,唯獨沈老太太和宣嬤嬤不在。

沈盼兒見他下來,忙咽乾淨嘴裏的東西,說道:“二哥哥你也太懶了,我們都快用完早飯了你才下來。”

沈辭沒理她,目光掃了掃低頭認真用飯的葉泠霧,走過去坐到她對麵,“包子好吃嗎?”

葉泠霧手一頓,緩緩抬頭道:“好吃。”

“是嗎……我嚐嚐。”

沈辭伸手從葉泠霧碗裏奪過還沒來得及動的包子,咬了一口,點頭道:“嗯,確實不錯。”

“……”葉泠霧咬緊牙,又鬆開。

算了,不給他一般見識。

一旁沈盼兒癟嘴道:“二哥哥想吃就找店家要一屜,怎還搶泠霧妹妹的,有你這麽做兄長的嗎?”

沈辭懶散地舉起木筷,指著沈盼兒鼻子道:“什麽兄長,我最多就是你的兄長。”誰要做這丫頭的兄長了。

話音剛落,沈老太太從外麵回來了。

沈盼兒忙道:“祖母回來的正好,二哥哥又在欺負泠霧妹妹。”

沈辭蔑了她一眼。小孩子還來告狀這套。

沈老太太道:“別鬨了,快點吃完飯啟程了,別耽誤了時辰,趕不到歇腳的客棧。”

辰時還未到,寧北侯府的隊伍再次啟程了。

離京城越遠,南下都是名山大川,官道的路夾在山間不好走,車廂顛顛簸簸的沒得叫人犯惡心,總算是在十日後進入了犯月地界。

夜色漸漸來臨,山林如深水般,無論多少響動宛若投石入深潭,起不了大波瀾,官道上漆黑,突然,遠處黑暗中亮起一點黃光,車夫加快速度趕過去,才發現是間供行人吃茶歇腳的簡陋小茶鋪。

這一路操持最多的是葉泠霧,端茶遞水忙活個不停,除了宣嬤嬤外這行人裏也就她一個能使喚的,待忙活完伺候沈老太太歇下,她才得以喘口氣。

茶鋪兩麵都是大山,葉泠霧沿著山間小徑往上找了塊石頭坐下,以她的視線正好能俯瞰到茶鋪。

今晚的月亮依舊又大又圓,夜空也是布滿星辰,月光透過寬大的樹葉縫隙落下,叫人心曠神怡。

“你倒是會找地方,讓我好生好找。”

葉泠霧背後一僵,聞聲回頭,就見沈辭竟從東側山徑朝這邊走來,他身上披著寬大的玄色鬥篷,走起路來衣擺在飄逸,難得見他沒穿紅色。

“你怎麽來了?”葉泠霧皺眉道。

“怎麽,聽你這意思好像挺不歡迎我的。”

沈辭在距離葉泠霧隻有幾步距離時停下步伐,轉而抬頭仰望起一望無際的星河,歎道:“今晚月色真美啊,不對……該是月下的美人真美,天下男子見之,孰還能說月色更美呢。”

葉泠霧驀地抬頭,道:“沈二公子要是困了就去睡覺,別在這說些昏話。”

沈辭道:“我誇誇你還不成了?”

葉泠霧沒好氣道:“你誇人的方式還真是特別,若非你我認識,隻叫人覺著是個無良登徒子。”

“是嗎,那請問表妹妹有見過這麽帥的登徒子?”

葉泠霧嗔了他一眼。

沈辭無奈:“我說你見到我能不能友善些,留著清風明月伴花常開,你那晚說的那件事,現在想來是我做的不對,我給你賠罪,這件事就當過去了如何?”

“……賠罪?”葉泠霧不解道。

沈辭神秘地勾了勾嘴角,藏在寬大披風下的手緩緩伸了出來,他骨節分明的手上提著一團明黃色的光,在林間黑暗中比月色還奪目。

葉泠霧愣住,細細看了看才發現那是被薄薄絲絹包住的螢火蟲。

“怎麽樣,是不是很好看?”沈辭像似向大人邀功討好的小孩子,一雙狐狸眼裏透徹清明,與第一次見時眸色裏的風流完全不同,嘴角的笑容在明黃色熒光下宛若天上流轉的繁星。

一陣涼風襲來,吹起葉泠霧兩鬢的碎發,皺著的眉頭在此刻緩緩舒展,冰山般的冷顏融化了一角,道:“……給我的?”

沈辭上前,一隻手捧著裝滿螢火蟲的絲絹,一隻手打開結,絲絹攤開,螢火蟲如綻放的花朵在黑夜中四散飛舞,也將二人的周身緊緊團住。

葉泠霧心裏一時間忽然湧上說不出的滋味。

在她記憶裏除了母親和外公外,好像就沒人特意做些事討好她,雖然她心裏清楚這或許隻是沈辭一時的興趣,但人非草木,心裏哪能沒點波動呢。

“這是你剛剛抓的?”

“廢話,難不成我還是憑空變出來的?”沈辭雙手懶洋洋地抱在胸前,“怎麽樣,是不是很好看?”

葉泠霧抑製住喜悅,淡淡道:“挺好看的,隻是沒想到二公子還有這等閒情逸致,連道歉方式也特別,二公子以前都是這麽跟姑娘道歉的?”

“道歉方式挺多的,花不花心思隻看對誰了,像表妹妹的話,”沈辭勾了勾嘴角,“自然是得花些心思。”

葉泠霧壓下揚起的嘴角,怪異地看了他一眼,道:“二公子離京之後,怎麽老是找我說些奇怪的話。”

沈辭悻悻然:“找你說話就奇怪?你可知平日裏多少京城姑娘找我說話我都沒理,偏偏就你高冷,還不說不上幾句就‘告辭’。”

葉泠霧黛眉微蹙,看著沈辭朝:“我跟其他姑娘不一樣,跟京城裏的更是。”我無父無母,離開了沈老太太,無人替我撐腰,我的偽裝我的詭計或許終會使我有一天墜入深淵。

“……你說得對,在馬球場上能比男兒還英姿颯爽的姑娘,確實和其他姑娘不一樣,”沈辭眉宇間是難得的正經,明亮如星的眸子,眸光沉沉,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葉泠霧。

周圍的螢火蟲還未散去,夾在二人視線間漫天飛舞著,本該是極浪漫的場景,卻被沈辭下一句話打破:“你還能說哭就哭,說演就演,甚至敢和小郡主動手,這京城的姑娘裏你是獨一個。”

“……”

葉泠霧無力道:“那回哭確實是演的,可委屈是真的吧,我不想說些冠冕堂皇的話,解釋自己的那些小伎倆,搞得自己多清高,也不想說些貶低自身的話,我這人本本分分,別人不招惹我,我也絕對不會與人起爭執。”

話音剛落,頭頂傳來噗嗤一笑,葉泠霧偏頭看去,就見沈辭用手抵在嘴角偷笑。

“你……”葉泠霧生氣道,“你笑什麽?”

沈辭斂起笑意,清了清嗓子,揶揄道:“笑某人臉皮厚,明明最不老實卻自稱本本分分,看來上回藥膏還真管用,真沒給你留點兒疤。”

“……”討債鬼!

葉泠霧不悅地站起身,道:“我困了,回去睡覺,告辭了二公子。”

快到馬車前,葉泠霧才敢回頭望向剛剛下來的地方,黑暗中螢火蟲的光還未散去,也不知沈辭此刻是否還獨自坐在那。

第五十六 犯月

馬車搖搖晃晃總算在月中旬抵達犯月城地界。

犯月城又稱邊境第一大城,地處南邊,民富物饒,閒靜水鄉。犯月城城下又有十二鎮,像升職進京的王家任發運使,協理知州掌管河工,水利等事物,犯月城本就臨近開河,王家在升職的幾名犯月城官員中算政績斐然的。

王家在京城算不得有名官戶,但在犯月城卻還是排得上號,王家嫡係一支進京,但王家大部分連理同枝卻還紮根在犯月城。

早在十日前王家便寫了一封信回犯月城,讓王家在犯月城多照顧回鄉祭祖的寧北侯府一家。

這不,天邊才泛白,王家旁支就派了長子恭候在城內門口迎接了。

進城走都城南麵的北鬥門,城樓上四座高聳巨大的塔樓,蒙蒙亮的天,黑簇簇的猶如四頭張牙舞爪的猛獸俯視著城下。

天色大亮。

披著暗紅織錦披風的沈辭騎著馬行在隊伍最前,快到城門口時,匆匆來了個小兵,兩人說了幾句話,沈辭將通關文書交付於他手中。

小兵翻開一看,當即腿軟的沒摔下去,拱手道:“小的不知原來是寧北侯府車馬,小的這就通知放行!”

馬車隊伍浩浩湯湯進了北鬥門,就在這時,邊上突然傳來一聲“可是寧北侯府沈家?”,沈辭尋聲看去,就見街道邊上停候著輛寬大的軺車。

清早露重,說話的高挑少年帶著頂瓜皮小帽,穿著青色鬥篷站在軺車下,邊上還有好幾位陌生的中年男子,瞧模樣是家丁打扮。

宣嬤嬤聞聲撩開窗簾:“可是王家故人?”

瓜皮小帽跑上前,拱手道:“正是,我大伯母前些日來了封家書,說寧北侯府的馬車今早到,命我在此相迎,還說沈老太太幾十年未曾回犯月城,讓我等給帶路。”

宣嬤嬤笑道:“春日早上的霧氣重,難為王家哥兒還能在此等候,還請帶路吧。”

犯月城沒有京城四大長街,八條區河那麽寬闊,但卻因為得天獨厚的居住優勢引來不少外地百姓。

從北鬥門走到南曲門,借邊不少攤販擺布起今日該販賣的物件,早點鋪子冒著熱氣騰騰的白霧,街頭巷尾的院門口也開始打掃起來。

葉泠霧趴在窗上,看著犯月城清早的欣欣向榮,嘴角忍不住的上揚,不在京城的日子說不定更有期待。

馬車隊伍在一座寬大的府邸前緩緩停下,府門前還站著一排小廝家丁,一排女使婆子。

葉泠霧攙扶著沈老太太下了馬車,看著府邸牌匾上乾淨陳舊的“沈宅”二字,莞爾道:“老太太,看來這府邸還是有人提前打掃清理過了。”

瓜皮小帽上前道:“是啊,我家母親三日前就派我領著家中小廝裏外整理翻新,老太太還請放心,這宅子保證住著不輸您在京城。”

沈老太太打量起眼前少年,道:“你這孩子倒是挺懂事的,叫什麽名字,多大了?”

瓜皮小帽躬身作揖,溫聲道:“回老太太,在下叫王序周,今年十五了。”

沈老太太點了點頭,誇道:“年紀輕輕便能擔事,確實比我那孫兒強。”

被“貶”的那位孫兒麵無表情地靠在車壁上,沒反駁沈老太太的話。倒是沈盼兒說道:“祖母怪是愛說二哥哥,我瞧著這一路上二哥哥也挺能擔事的,對吧,泠霧妹妹?”

葉泠霧怔了一下,見沈辭的目光朝她看來,抿抿唇道:“是啊,二公子這一路還是挺辛苦的。”

沈辭彎了彎嘴角。

王序周領著眾人進府。沈家老宅有快近百年的曆史,宅中巨木古樹團團籠住整座宅邸,廣闊且幽深。

宅邸不分內宅外院,除了一間大堂外,後麵就是東西兩院,西院住男子,東院住姑娘。

葉泠霧跟著女使來到東院,隻覺得眼前倏然開朗,古老遊廊散發著世外桃源般寧靜致遠的氣息,雖不比京城雕廊畫棟,氣派富貴,但宅邸古色古香別有一番韻味。

要說進府後最忙的當屬宣嬤嬤了,領著王家送來的女使在府內穿梭,剛來老沈宅就要事事拿捏在手,甚至連口水都沒喝,著實令人佩服。

葉泠霧和沈盼兒住的寢屋就隔了一堵牆,寢屋隻有立錐之地,內裏靠牆置放著一張老榆木大臥鋪,上麵已經鋪好被褥,過來就是一個換衣屏風和梳妝台,之後就是一張不大不小的桌椅。

和京城沒得比,卻也是乾淨溫馨。

葉泠霧帶的隨身物品不多,一個包袱足矣,畢竟沈老太太臨行前可是說明白了的,回老家祭祖不是回老家擺譜享受,試試都要已低調為主,所以就連沈家小輩身側的小廝女使一個都沒帶。

收拾好東西後已臨近晌午,葉泠霧便去廚房幫忙了,廚房乾活的女使一個名叫田芙,一個名叫楚兒,二人做菜嫻熟,手藝一絕。

葉泠霧在旁連打下手也沒個機會。

正在這時,院子裏忽而說笑熱鬨起來,葉泠霧出去瞧了瞧,就見沈辭踩著邊上的石槽一個躍身上樹。好一個來到老家就變得放蕩不羈的少年。

院子裏種了一顆枇杷樹,正值結果期。

沈盼兒站在樹下囔囔著要最大的那顆,沈辭沒理,朝廊上的葉泠霧看去:“表妹妹喜不喜歡吃枇杷?”

葉泠霧愣了愣。

“叫聲好哥哥,我給你摘?”沈辭嘴角掛著玩味的弧度,看著她的狐狸眼裏滿是興味。

“……”沈盼兒上前雙手抓著枇杷樹乾突然開始猛烈搖晃起來,“壞哥哥,壞哥哥,讓你給我摘最大的,你就顧著泠霧妹妹。”

枇杷樹葉窸窸窣窣往下落,樹枝跟著樹乾搖晃個不停,沈辭站不穩腳,晃著身子道:“沈盼兒,住手!”

“我就不!”沈盼兒咬著牙用力搖。

葉泠霧瞧著沈辭在樹上的滑稽模樣,嘴角正要揚起時,就見世上那抹紅色突的落了下來。

隨著沈辭這一摔,枇杷樹葉也跟著停止掉落。

看著地上吃痛的沈辭,沈盼兒頓感不妙,連忙就往廊上跑。

沈辭拍了拍衣袍站起來:“沈盼兒,你特娘的還想往哪跑!”

院子就那麽大,兩人追逐起來就是在繞圈圈。

原本沉寂幽深的宅院裏因為二人的吵吵鬨鬨,好似活過來一般。

葉泠霧對嬉笑打鬨沒什麽興趣,轉身就要回廚房,誰知剛走幾步,背後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泠霧妹妹救我!”

沈盼兒抓著葉泠霧的雙臂,將她整個人轉了一百八十度,隨即躲進了她的身後,懵然不知所措的葉泠霧還未反應過來,眼前突的一黑,一個溫熱的胸膛迎麵撞了上來。

葉泠霧忙閉上眼,半秒過去,預料中的碰撞並沒有隨之而來,反倒是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壞笑。

她緩緩睜開眼,鼻尖幾乎可聞少年身上的清冽氣息,再揚首,就見沈辭手握成拳抵在嘴邊輕咳了一聲,淡淡斂起笑意。

“表妹妹這是多想我撞上去啊,連眼睛都閉上了。”沈辭調侃。

葉泠霧回過神來,心一橫,低頭看準,抬腳用足力氣落下,緊接著轉身大步離開,一氣嗬成。

“啊——”沈辭疼叫出聲,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他抬起受傷的腳,身子又因為單腿站立不穩,在廊上歪歪斜斜的蹦跳。

邊上的沈盼兒湊過去,狀似可憐道:“二哥哥,需要我扶你一下嗎?這裏可不必京城,沒人伺候傷著的您啊。”

“滾。”沈辭冷冷從牙縫擠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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