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2 / 2)







葉泠霧不明白他在笑什麽,但方才那話說出來確實太不經大腦,畢竟她還在別人車駕上,如此得罪怕是得被趕下馬車。

她斂了斂神色,肅然拱手道,“方才失言,還望孫大人見諒。”

孫坤乾止了笑容,溫言道:“上回我們好像有話沒有說完,泠丫頭去京城之後,覺得京城的生活如何,可還安穩?”

葉泠霧認真地沉思半刻,緩緩回道:“京城的生活談不上安穩,我在京城無親無故,許多事都得壓在心裏,也幸好我是在老太太身邊討生活,哪怕過得如履薄冰,也有老太太撐腰。”

孫坤乾點頭道:“沈老太太是個正直之人,不過……”他不明意味地笑了一聲,“她能幾十年不回犯月,可見不是個深念舊情之人,她將你接去京城,泠丫頭可有想過為何?”

葉泠霧微微一怔,心頭有不悅。

京城的日子算不上安穩,但沈老太太待她極好,眼前人的意思她明白,可沈老太太接她到京城除了母親的緣故,難不成還能從她這個身份低微找到利用之處?

“我不過是個渝州來的商賈之女,沈老太太接我到京城哪怕不是真的喜歡我,那也是思念亡母。”葉泠霧鄭重其事道。

孫坤乾道:“我的意思倒也不是詆毀沈老太太,隻是……罷了,不說了。”他神情凝重,語氣帶著幾分惆悵。

葉泠霧抿抿唇道:“孫大人是有什麽心事嗎?”

孫坤乾歎了一口氣,笑容勉強道:“是有些事壓在心裏,”他默了一瞬,“泠丫頭可曾聽過前朝伏帝九將軍在靖簍大戰的故事?”

葉泠霧疑惑道:“未曾聽過。”

“那就可惜了。”

孫琨乾道:“等說起來,等你回了京城,我們怕是再也見不著了,日後你若回了渝州,還望能替我給你母親燒柱香。……我啊是沒機會了。”最後一句說的極輕,幾乎輕不可聞。

“沒機會?”葉泠霧先是疑惑,後又恍然道,“犯月離渝州是挺遠的,無妨,待我回渝州了一定替孫大人給我母親燒柱香。”

未等到孫坤乾的回應,車廂忽地停止了搖晃,就聽外麵傳來車夫的一記“孫大人,老沈宅到了”。

葉泠霧急急朝孫坤乾行了辭禮,雙腳剛一落地,車夫就驅馬而走,葉泠霧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再一轉頭時,沈辭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

他懶散倚靠著木門。

細看其眼角下還有沒睡好的烏青。

葉泠霧呆了一瞬,繼而不急不緩地朝宅門去,本想著視而不見,可偏偏沈辭的目光緊盯著自己,無奈之下隻好福身道:“二公子早。”

問候完,葉泠霧抬步就要往裏走,剛踏出一步,就聽耳邊傳來極嘶啞的嗓音——“我沒看錯的話那是孫大人的馬車吧,表妹妹怎的從他馬車上下來,昨晚表妹妹不是在慕容宅邸嗎?”

語調鬆懶,甚至帶著幾分抱怨。

葉泠霧怔了怔,回道:“回來時碰巧遇見,孫大人便送我回來了。”

沈辭眉頭緊鎖:“那他可瞧見你是從慕容宅邸出來的?”

葉泠霧遲疑了一下,回道:“應該是沒有。”

二人對話乾巴巴的,氣氛也莫名僵硬,自從那晚沈辭表明心意後,葉泠霧有意避嫌,已經連著好幾日未曾與沈辭說話,待他亦是刻意到不能再刻意的疏遠。

默了半刻,沈辭突然出聲:“表妹妹也不問我為何這麽早出現在府外嗎?”

???

葉泠霧愣了愣,怔怔看著他道:“二公子為何這麽早就在這站著?”

沈辭皺了皺眉,沒答。

葉泠霧硬著頭皮,又問道:“二公子眼睛怎麽了,昨晚沒睡好嗎?”

“一宿沒睡,你說好不好?”沈辭無奈失笑。

“為何沒睡?”

沈辭又好氣又好笑,看著葉泠霧認真發問的表情,一股氣憋在胸口,忍道:“沒有為何,我不像某人,一夜不歸氣色依舊不錯。讓你繡的荷包呢?沈盼兒都快繡好了,表妹妹不會還沒動手吧?”

“……”這話題轉得才快。

葉泠霧抿抿唇,弱弱道:“我不會女紅,拿著荷包也下不了手。”

“不會就學,讓宣嬤嬤教你不就是了?”沈辭見葉泠霧張了張嘴巴似要狡辯,抬手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少來那麽多借口,再給你三日的時間,不然就等著負荊請罪。”

說罷,轉身先葉泠霧一步進府。

第八十六 鴻門宴

笑靨齋。

沈老太太端坐在上首,垂眸靜靜撚著佛珠,沈盼兒和沈月兒請完安便被放走了,唯獨葉泠霧被就留下來。

一室寧靜,葉泠霧微有惴惴之意的瞥了眼上首,道:“老太太,您留我下來,是想問我昨晚為何會和侯爺在一起嗎?”

“昨晚挽舟已托人送了份信來,”沈老太太緩緩真開眼,“你這丫頭膽子可真大,你是一點也不知渾水不好趟,要是昨晚敗露,你可知後果?”

葉泠霧低下頭。

沈老太太的手撐在身側的軟枕上,扶額道:“你這丫頭是一點也不知水深水淺。挽舟在戰場上經曆了過多少生死,昨晚的困境豈是能攔得住他的,哪何須你出手,哪怕他是真的陷入困境,那也是他自己計劃不周,你隻管顧好自己才是。”

葉泠霧當然知道水深水淺,也知道事情敗露的後果,她可不傻,可昨晚明明是沈湛拽著她不讓她走的,若是沈湛昨晚沒拽著她,她保證絕不多管閒事。

“我錯了老太太,我以後行事定會多思量的。”葉泠霧嘁嘁道。

其實她不明白自己錯的地方,可是認錯快總歸沒壞處,沈老太太讓自己別管她的嫡重孫,那就是覺著沈湛定有化險為夷的本事,覺著自己昨晚的行徑是多餘的。

與沈老太太真刀真槍上過戰場不同,葉泠霧隻有小聰明,會一些小伎倆,或許在沈老太太看來這些還入不得她的眼。不是自貶,是實話。

“你倒是認錯認得快,是不是真心的我也不明言,”沈老太太臉色凝重,“明日我們便要啟程回京,今日你就好好跟著宣嬤嬤清點行李,動作利索些。”

葉泠霧應道:“是,老太太。”

返程日期定的很突然,這不禁令葉泠霧心頭不安,想到之前孫坤乾的話,犯月或許還真會有不太平的事情發生。

葉泠霧耷拉著腦袋出屋,沿著回廊準備回自己的院子,誰知剛到花園,就瞧見沈月兒低頭望著池中的幾隻烏龜出神。

她今日穿了一身白織錦衣,氣質如蘭,許是聽得了身後有響動,緩緩回過頭來。

四目相對,葉泠霧淺笑道:“四姑娘怎的在這看烏龜,還看得入迷了。”

“老宅子裏待久了,無聊罷了,”沈月兒將目光又移回那幾隻烏龜的身上。

葉泠霧本想直接離開,腦海裏卻又想起孫琨乾說的那些沒頭沒尾的話,想了想,緩步上前道:“四姑娘,我最近聽說了一個故事,百思不得其解,我就想著來問問你,你博學多聞,這個故事問你肯定知道。”

沈月兒莞爾道:“泠霧妹妹有話便直說吧,姐妹麵前何須拐彎抹角的。”

葉泠霧展顏道:“其實也不是什麽稀罕事,我就想問問,你知不知道伏帝九將軍在……在什麽簍大戰的故事。”

不怪她記不住,從小沒讀過幾篇文章,也沒學過曆史,當朝的那些名人傳記都沒看過,更別提前朝的。

沈月兒滯了滯,用絲絹點了點唇角:“泠霧妹妹說的是靖簍吧。”

葉泠霧遲疑,回道:“……好像是。”

“前朝之事我知道的不多,不過你說的那位九將軍我倒是略有耳聞,那時陛下與我大伯父剛開始聯手打江山,九將軍作為伏帝手下猛將,在靖簍與我朝的一名趙姓將軍宣戰,大戰三天三夜,眼看就要兵敗如山倒,九將軍為了守住靖簍以及靖簍之後的幾座城池,不惜以身犯險,隻帶著一支小隊潛入軍營,不料那位趙姓將軍沒有防備,被刺殺成功,九將軍這才以最少的兵力保下靖簍。”

葉泠霧道:“這麽說來那位九將軍可謂是膽略兼人,要是刺殺不成功,靖簍沒了將軍,城池可不就不攻自破?”

“走投無路,也隻能兵行險招。”

————

夜晚來襲。

知州府上突然設宴,受邀的除了路家,顧家,趙家,王家之外,還有來犯月經商的慕容兩兄弟。

這回的宴席光是從受邀名單就可看出是一場鴻門宴,換做旁人肯定拒接宴席,偏偏沈湛和嶽揚不僅接了,就連黑旗衛偽裝的家丁都沒帶。

慕容宅邸的馬車緩緩在知州府門外停下,沈湛和嶽揚下了馬車就被兩個小廝引著朝廳堂去。

兩人踏進去時,隻見上首的孫坤乾早已落座,其下兩邊各設席位,左側依次坐著王家二房主君,趙家三房主君,右側是路徐安,顧老幺。然後就是幾位知州府任職的官僚。

上首之下,左右各留了兩個席位。

“慕容家公子,”孫坤乾神色淡淡道,“這是在下專門給二位留著的席麵,還請上座。”

眾人的目光都聚在沈湛與嶽揚身上,心裏好奇孫坤乾今日抽的什麽風,犯月知州居然特地給兩個經商的小年輕留席,甚至還自稱“在下”。

沈湛和嶽揚不動聲色地交換了個眼神,朝上首孫坤乾行了個禮,繼而一左一右的入座。

食案上菜肴頗為豐富,炙烤羊肉,清燉魚湯,什錦蘇盤、江米釀鴨子……還有幾壇子美酒,大酒大肉,不見一點素。

昨晚孫家帳簿被竊走,路徐安這顆心本就是七上八下忐忑個沒完,素來不愛熱鬨的孫坤乾今日突然設宴,他心裏更是不安,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不止是他,顧老幺還有趙家人自從得知帳簿被盜後,也是急得不行,

原本這頓宴席他們是沒心思參與的,誰知孫坤乾的人說,孫坤乾今日是以犯月知州的身份下的請帖,這麵子不想給也得給。

上首還未發話,路徐安先出聲道:“今日宴席上的都是自家人啊,姐夫怎得想著擺這頓宴席?”

沈湛皺起眉頭,目光隨之落在上首。

孫坤乾麵無表情地斟了一杯酒,語氣沉沉道:“今日特別,九年前的今天正巧是孫某上任犯月知州的日子,說起來孫某任知州這些年,沒少仰仗在座各位,這杯酒是孫某敬各位的。”

這話外人聽著倒是句感人肺腑之詞,但是在路徐安心頭,卻是敲了一記鑼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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