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1 / 2)







張梁手中的刀當啷一聲落了地。

他已在極力克製自己心中的情緒波動,但曲周城被漢軍所圍,尚且可以說在他的接受範圍之內,至多不過就是他對於盧植那邊的三方關係做出了一點不太恰當的推論而已,可眼下的情況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期。

他並未見過大漢此番平亂的左中郎將皇甫嵩,卻起碼認得出那帥旗,也認得出新增的這些個援兵從氣勢和人數上都不似作偽。

那十之八/九正是皇甫嵩和他的部下!

他也從城下的隊伍中看到了盧植的身影。

從對方這鎮定的神情看,完全不像是此前兩日他所猜測的那樣,是在軍中的權力平衡中處在了下風的狀態,而被迫不得現身。

而最要命的是,張角出現在了這裏!

數十年兄弟,讓張梁認錯了誰都不可能將張角認錯。

尤其是他這位兄長在想法上別有建樹,甚至能創建出太平道這等教派,本也與常人之間有著格外鮮明的區別。

他此時身居囚車之中,依然讓人覺得他神情之間無有狼狽,足以讓張梁隔著城上城下的距離也能確認他的身份。

可張角是否狼狽,跟這曲周城內得知大賢良師被俘的消息後是否會自亂,並沒有必然的聯係。

將他們於鄉野之中號召起來的張角已經落入了大漢王師的手中,分明是天不佑我太平道,又哪裏是什麽“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將軍,我們……”

張梁剛一聽到身邊手下的聲音,當即怒喝打斷了他的話,“慌什麽!我們還有曲周城可守。”

張梁的話中並沒有多少信心可言。

不錯,他們是還有曲周城,可是漢軍就沒有攻城之法了嗎?

盧植此前一力督造的攻城器械,在他始終穩健地推進,占據周遭小據點的過程裏,一直就藏匿在他那座大營之中。

若非喬琰弄出了一番讓張梁誤會的假象,他早該繼續想辦法,要麽限製盧植的舉動,要麽試圖破壞這些成品了。

而倘若說此前漢軍的人數還正好卡在一個攻城尚無充分勝算的程度,現在卻在有了另一支人馬的協助後,可以說是足夠了。

“盧公和皇甫將軍的部從在廣宗之戰中多有損傷,不過這氣勢卻比之前還要強盛不少。”喬琰朝著周遭觀望了一番,與程立說道。

大約是因為漢軍這方的攻城到底是要比廣宗的守城更占優勢,除卻因為突入廣宗城門的過程中難以避免的遠程損傷之外,整體的人員折損相比起拿下廣宗的戰績來說,實在不能算多。

更重要的是,在已經見證過了那廣宗城中近乎不知傷亡的黃巾軍後,得勝而來的漢軍身上更多了幾分血氣。

以至於當漢軍列陣而來的時候,雖然攻城器械都還在逐漸朝著大營之外拖出來,並未立於陣前,但光是靠著本身的氣勢,也已經足夠讓張梁感覺到恐懼了。

“此消彼長,正是取勝之道啊。”程立回道。

以程立看來,比起漢軍這邊的氣勢之長,顯然還是對麵黃巾的氣勢衰減要更加明顯的多。

張角被擒,即便張梁還在曲周城中,也不能改變城中的主心骨已然被抽掉的事實。

何況漢軍此時的人數也已經有了將他們圍困於城中的資本,就算他們現在還能固守曲周,暫時還有個堅城作為屏障,但一個最本質的問題是——

城中的糧食是有限的。

而就算拋開糧食的問題不談,此前漢軍不敢全力攻城,是因為廣宗的黃巾也可以隨時出兵,在漢軍後方形成包抄的架勢,可現在他們失去了這一支援軍後,便隻能眼看著漢軍在行動中少了一層桎梏,甚至可以依靠增兵的手段繼續補充兵卒。

這簡直是個到底早死還是晚死的問題。

而皇甫嵩的到來,也正式宣告著他們的援軍還少了幾路。

兗豫二州必然已被平定!

漢軍就算沒有在城下發出任何的喊叫助威之聲,也已經足夠在此時將自己的優勢展現個淋漓儘致了。

張梁此前還覺得,自己在脫離開了兄長的幫扶後,也勉強可以說對得起那個將軍的稱號。

然而等到他麵對現在這個局麵的時候他卻隻想說:不行了他真的不會!

對麵的漢軍沒在這個昭然宣告進軍標誌的當口,直接將張角斬了祭旗,更沒有在他心神失守的時候選擇攻城,而是在一番招搖之後緩緩退入了後方的大營之中,可張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渾渾噩噩地回到城中休息之處的。

而他才小睡了半日便得知了個噩耗,方才漢軍發動了一次進攻,進攻的強度不大,但——

“四麵的城牆都從箭矢上收到了這樣的一張寫了字的布條。”張梁的部下苦著臉將東西遞到了他的手中,“我們隻來得及收起來一部分,但到底還有沒有人在手中私藏也著實不得而知。”

張梁一看布條上的字樣便倒抽了一口冷氣。

上麵寫的大致意思便是,張角已被擒獲,張寶已死於廣宗,朝廷隻想追究首惡,念在爾等跟隨都是受到了張氏兄弟的欺騙,可以網開一麵,隻要能將張梁的人頭取下,不僅可以讓城中免於遭到漢軍攻城之害,殺張梁者還可封侯。

封侯?

誰人不想封侯?

張梁捏著布條心中忐忑難安。

要知道被他們兄弟說動,一道發起這起義的,除了當真是因為大漢土地兼並和豪強傾軋過不下去的,誠然還有一部分人想要的正是那從龍之功。

可如今兄長張角被擒,黃巾各路在朝廷兵馬麵前受挫,那從龍之功已經成為了一個格外虛無縹緲的東西,反倒是這靠著他張梁人頭求一個封賞,成了觸手可及的升遷方式。

他朝著手下看去,明明對方也隻是在為他擔憂,他卻硬生生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對他人頭的覬覦來。

不……他不能這麽想。

張梁不覺打了個寒噤。

可人一旦露出了多想的苗頭,很多事情就會變得不那麽可控起來。

他匆匆吩咐手下暗中查探到底還有沒有手中有這樣的布條,又有沒有奇怪聚集在一處的舉動,倘若有的話要立即報與他知道。

而後他關上了房門,又用房中的書架抵住了那正門,卻還是覺得,比起外麵包圍的漢軍兵馬,城中也沒安全到哪裏去。

“我不太明白,把這個消息送到城內,就當真會有人將張梁的人頭送出來嗎?”典韋好奇問道。

“這問題從你這裏問出來,怎麽聽起來就這麽奇怪。”喬琰嘀咕了句,因為手中還捏著棋子,正在應付程立老辣的棋路,乾脆指了指陸苑,示意她給典韋解釋這個問題。

陸苑回道:“典護衛這句話就問錯了,這條消息根本不是給城中的守城士卒的,而是給張梁看的。女公子和兩位將軍想出這個法子,不是為了讓城中的士卒取了張梁的人頭來獻,而是為了讓張梁自己出城投降。”

“啊?可是那布條上寫的分明是……”典韋撓了撓頭,覺得跟這些個聰明人說話實在是累得可以。

明明就是寫得清楚直接的這回事,她們卻又說不是這樣的。

“典護衛是不是忘記了一件事,”陸苑回道,“黔首之中,有多少人有這個識字的機會呢?”

平民大多是不識字的!

現在又沒有科舉製度!

典韋能得到喬琰的指點,但其他人可沒有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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