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066(一更) 廷上之問(2 / 2)







不過楊賜早對此有所準備——他到底是年紀大了,再從事太尉這等總攬軍事的位置耗費的心力太過,確實有些不合適。

加之他的兒子楊彪已經累積了足夠的政治資本,再過上數年便能讓楊氏再出一個三公,他也著實沒什麽好擔心的。

這位“退休”了的老人家還頗有些閒情逸致地給楊修寫了幾封信,對他在樂平跟著一道經營地方所得到的經驗做出了一番指點,也讓他別覺得自家祖父下台就是什麽要命的事情,除非他是靠著“我乃太尉之孫”留在樂平的。

他原本確實是覺得給喬琰縣侯的封賞稍高了些,但在書信往來之中,意識到自家孫兒成長顯著,大約是要比留在洛陽這地方更有前景後,他又覺得這縣侯之位分屬應當了。

他甚至前幾日還盤算起了要不要趁著自己還能喘氣,乾脆去樂平小住上兩月,也正好跟蔡邕去做個伴。

但顯然,隨著劉宏的這句話,他這個養老計劃隻能告終。

不過現在問題來了,楊賜原本是太尉,他這個官複三公到底是要複到哪個位置上。

司徒崔烈聞聽此話臉色頓時煞白。

前幾日關於是否要放棄涼州的爭辯,在傅燮對他那個要麽是不智要麽是不忠的指責之後,劉宏直接認可了傅燮的說法,決心死守涼州。

這讓他雖然還保有如今的司徒位置,卻也無疑是失了聖心,更為同僚之中同樣支持傅燮想法,嚴守大漢氣節的一批人所鄙夷。

現在聽到劉宏有意複楊賜為三公,第一反應自然是——他要被撤職了。

然而他緊跟著就聽到劉宏說道:“張伯慎領車騎將軍位出外平叛,司空之位空懸,令楊伯獻先為司空。”

——張溫去接替皇甫嵩平定涼州之亂去了,正好空出了司空的位置,留給楊賜接上。

崔烈鬆了一口氣。

可他又立刻意識到,劉宏這話裏分明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什麽叫做“先為司空”,那豈不就是過陣子還要調整……

他的位置依然很不安全。

劉宏可不管崔烈這會兒是怎麽想的,他語氣平靜地繼續說道:“楊公先時在太尉任上雖有小錯,卻無大過,其選賢舉能、恪儘職守,可稱三公表率,青州刺史黃子琰,棟梁之材也,楊公見其能,識其才,舉薦中央,故而有如今的青州平定,朕以其功複為司空,不知諸位有何異議?”

如今在朝堂上的還有不少弘農楊氏門生,對於劉宏的這個舉動自然不會有什麽異議。

也正如劉宏所說,楊賜所舉薦的黃琬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執政水準,那麽本就做過三公,又有舉薦之功的楊賜先被重新提拔到司空的位置,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但眾人都未料到,劉宏讓楊賜去做那司空,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旋即又道:“楊賜舉青州刺史有功,那麽朕倒是想問問,袁次陽舉薦張懿,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袁基既為太仆,便也在這下方官員之中,他驟然聽聞劉宏的這句指責,當先就是一愣。

在袁隗如今暫被免職的情況下,他自然是該當站出來回答的。

袁氏舉薦張懿的想法,也正如喬琰所猜測的那樣,是出於袁紹提出的“南據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眾”的說法,為袁氏謀求一條後路,等同於是世家風險的分攤。

但因袁氏一體,此事無可推諉,這種留有退路的說法也不能在劉宏麵前明說,袁基在出列後躬身持笏回的隻是:

“張子泰察舉孝廉,品行中正,初為地方令使,郡國之相,政績清明,可為地方之長,故而袁公薦其為並州刺史,敢問陛下,並州可是有要事發生?”

劉宏難辨喜怒地回道:“蝗災可能算是大事?”

袁基遲疑發問:“不知情勢幾何?”

蝗災這自然算是大事,看看洛陽如今是個什麽情況也就知道了。

隻是這大事也得看看具體情勢來定,蝗災到底是天災,又是自三輔興發的,總不能說因為蝗災波及到了並州,就說這個並州刺史是個廢物。

再進一步追究到舉薦人的身上,這多少有點不合適。

“情勢幾何?”劉宏冷笑了一聲,“甚好啊,都平定了。蝗災幾乎不曾造成損失,並州百姓坐等秋收,因處理蝗災甚速,連帶著胡虜不敢入侵,說來也是應當問問右扶風、左馮翊和京兆尹的幾位都是如何辦事的。”

“……?”袁基茫然且謹慎地抬頭朝著劉宏看去。

倘若真如劉宏所說,張懿此人應當是有功,而非是有過才對。

也難怪最近抵達京城的奏報之中並無從並州送來的,顯然是想等著局麵平穩後直接送達好消息。

可聽著劉宏那連名帶姓的稱呼,又顯然是對其大為不滿,指責之意更重些。

還沒等袁基將問題問出口,他便聽到劉宏將手中奏表摔在了桌案之上的聲音,“可這些跟張懿有什麽關係?”

“下令捕殺蝗蟲的指令出自樂平侯之口,張懿所做,也不過是在四個月前拒絕喬燁舒所提,建造龍骨翻車防備蝗災的建議。”

“以蝗種換糧,以夜火誘蟲,以翻車灌地,以溝渠埋殺,樁樁件件都出自樂平侯之手,那張懿做了什麽?”

“他可真是丟儘了一州刺史的臉麵。”劉宏語氣中指責之意儘顯,“接到蝗災臨門的快馬飛訊,竟不及做出什麽妥當的應變處置,就先因無能,被個孩子給拿下關押了,說出去簡直是天下笑談!”

別說正麵被叫出來回應的袁基,在場的諸位官員都驚呆了。

劉宏這話裏的信息量著實是太多了點。

什麽叫做張懿被一個孩子給拿下關押了?能有此等本事的孩子,除了樂平侯之外,顯然也沒有第一種可能。

擅自監/禁朝廷命官,還是一州刺史,這得是何等膽大包天的人物才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但在劉宏的上一句話中所勾勒出的,又分明是個格外英明果斷的形象。

能快速製定平定蝗災的政策,甚至能夠下定決心采用捕撈蝗蟲的手段來對抗天災——

即便是在場諸人大多是從地方上一步步混上來的,也沒有哪個敢打包票,自己就能夠做到喬琰這種程度。

可是她這行事手段,確實是過激了一些。

這麽算起來,張懿會被劉宏當廷斥責,甚至連帶著他的舉主也被牽連,而楊賜因為對比之下的舉薦有功重為三公,也完全不是一件難理解的事情。

這並州真是,先前沒什麽消息,卻在此時來了個大的。

袁基尚在語塞之中,深覺自己是遭了飛來橫禍,又忽聽劉宏轉向了另一人問道:“崔司徒,你以為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崔烈:……?

他一點都不想在此時被點名。

在本來就可能因為左腳先進殿被褫奪職位的當口,為什麽要把這種令人窒息的問題拋到他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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