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條小巷子中,都有一道獨特的風景。
譬如說冬季,外麵幾乎看不到人。
而到了春季,一些老人和婦人探頭探腦的往外看,等看到有人在外麵踱步時,就會笑著出來。
打聲招呼,問問彼此的近況,最後難免又往八卦上扯。
而到了初夏,老人們拿著小凳子走出家門,就坐在家門口,任由太陽照在身上,耷拉著眼皮子,和鄰居家的老頭扯澹。
大夥兒都世代居於此,相處了幾十年,說是鄰居,實則也有些親人的味道。
「那李二今日沒打鐵。」
老人耷拉著眼皮,有些痛苦,「想打個盹,沒那個打鐵聲卻不成。」
鄰居嘆息,「可不是,聽不到打鐵聲,老夫覺著這心空落落的,沒個著落。」
衛王神色冷漠,看了老人一眼,「還好。」
「你這是……」
「請醫者!」
衛王出了小巷子,一個便裝侍衛上前,「大王,醫者和產婆都請來了,最好的。」
醫者看著有些懵逼,都囔道:「老夫專給貴人診治,這等地方,還真沒來過。」
「以後會常來。」衛王看了他一眼,再看看產婆。
產婆本以為是來個普通人家,可看看衛王的眸子,冷漠的讓人心慌,趕緊自我介紹:「奴接生二十載,人稱送子婆婆。」
送子婆婆……衛王的眼皮跳了一下,「母子平安,每人兩萬錢。」
這個賞賜是二人從未聽聞過的,心猛的跳了一下,狂喜湧了上來。
「但凡其中一人出事,你二人……」
衛王看著二人,目光和刀子似的,「走!」
醫者和產婆卻覺得問題不大……這人有錢又如何,難道還敢殺人?
衛王落後,侍衛跟著,低聲道:「周圍盯梢的人多了三成。」
「嗯!」
衛王知曉,許多人正等著那個孩子出生。
還有宮中的母親。
「阿娘那邊暫且不說。」
「是。」
衛王帶著醫者和產婆進了巷子。
「李二那麼快?」
「是啊!」
「可準備了弓箭?」
若是生了個兒子,就會掛個小弓箭在外麵。
這是善意的祝福。
衛王點頭,「有了。」
小巷子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街坊們沒事兒都聚在自家門口,議論著黃大妹的這次生產。
宮中也是如此。
「娘娘,衛王的那個女人要生產了,醫者和產婆已經進了家。」
皇後坐在桉幾後,手中拿著一卷書,聞言抬眸。
眸色微冷。
「他為何不死?」
……
淑妃在自己的寢宮內默默念經。
「就是這幾日了吧!」淑妃看著經文。
「是。」宮人低聲道:「隻是大王沒說。」
江南女子的眉微微一挑,「我此生入宮,後悔不迭。唯一的歡喜便是二郎。」
那個兒子啊!
擔心自己為此擔憂,故而把消息瞞的死死的,可卻忘記了自家老娘生過他,知曉產期。
「本想說宮中請個醫官,可轉念一想,皇後那裡怕是巴不得掐死那個孩子,最好弄死在肚子裡,一屍兩命。
皇帝……大概也希望那個孩子要麼是女孩,要麼,就死!
不和皇室沾邊也好。」
淑妃搖搖頭,「臟!」
於男微微欠身,「娘娘,宮中怕是都知曉了。」
「是啊!就我那傻兒子以為能瞞過人。」淑妃笑了笑,「他的住所附近怕是擠滿了各方的眼線,若是能下毒,怕是毒藥能堆滿庭院。」
於男說道:「其實,回王府更好些。」
「回王府?」淑妃搖頭嘆息,「王府更凶險。那些侍衛,那些仆役,天知曉有沒有別人的眼線。王府寬敞,不好防備。」
王府好處是不少,但危機同樣不少。
反而不如簡單的小巷子,以及簡單的二人之家。
如此,誰混進來一目了然。
「他該養隻狗!」
淑妃準備念經,為自己即將出世的孫兒祈禱。
念誦了幾句,她突然停住,外頭看著外麵。
「養一條……老狗!」
……
「陛下,衛王那邊要生產了。」
鏡台送來了消息。
皇帝擺擺手,歌舞退去。
「可曾問過醫者?」
韓石頭說道:「鏡台那邊說,衛王請的醫者被衛王府的護衛盯著,沒法打探消息。」
「朕的這個兒子倒是警覺。」皇帝眸子深處閃過冷意,「老三那邊,國丈那邊,怕是不消停吧?」
「越王那邊派了好手去了那條巷子,國丈那邊也是如此。」
這一家子,還真是……父慈子孝啊!
「這是想伺機動手?」皇帝撫須,顯得格外的愜意,「都怕老二得個兒子。有了兒子,老二就能豎旗,招攬人手……」
韓石頭低下頭,心想衛王的人手也就那麼小貓幾隻,否則,老狗早已大棍子狠狠抽打。
皇帝澹澹的道:「朕又要做阿翁了,石頭你去一趟,好歹,關切一番。」
「是。」
韓石頭剛開始覺得詫異,心想老狗不該如此啊!
走出梨園後,他突然想通了。
長久以來,老狗的所作所為,讓所有人都覺得他和幾個兒子之間的關係澹漠,不是兒子,而是仇人。
仇人要生產了,該詛咒才是,怎地去探問?
此刻才想起,那好歹是皇帝的兒子,哪怕是做個樣子,也得派人去看看。
否則,外界會說皇帝薄恩寡義。
原來,不是親情,而是道德的壓力啊!
韓石頭走兩步,突然身體一震。
道德的壓力!
老狗若是在乎道德,在乎名聲,怎會出手奪了自己的兒媳婦?
那麼此行……
「韓少監。」
一個醫官笑吟吟的過來。
「陳醫官這是……」
醫官叫做陳芝,在宮中不顯山露水……別的同僚經常給貴人看病,這位仁兄卻不動窩。
記得他出動過幾次。
好像,被他診治後的貴人,沒多久就去了。
這人!
嗬嗬!
老狗,好心思!
好毒的心腸!
韓石頭想了想,知曉了老狗的心思。
國丈和越王給他的壓力很大,外麵的呼聲也很高。
東宮虛懸已久,該定下來了。
唯一的人選便是皇後嫡子越王。
越王若是為太子,皇帝再想玩當初對太子的那一套就難了。
一個太子被你弄死,可以說是太子出了問題。
第二個太子被你弄死……
這事兒就有的說了。
關鍵是,楊鬆成不會罷休!
頭一個外孫被女婿玩死了,這一個,對不住,老夫護著。
所以,皇帝此刻有些糾結。
放越王上位,隨後楊鬆成一夥會以排山倒海之勢,為越王造勢。
等越王的聲勢如日中天時。
來,你再殺一個太子試試?
老狗拎著屠刀,卻愕然發現楊鬆成帶著烏壓壓一幫世家門閥在冷眼看著自己。
你再殺一個試試!
老子和你拚了!
楊鬆成和他代表的那一群人翻臉,這樣的代價老狗承受不起。
所以,他把衛王給弄來了。
來,你們兩兄弟鬨起來。
衛王的牽製很給力,外界立太子的呼聲很高,但因為衛王的強力存在,所以有些沒精打采的。
這也是衛王毒打官員後,依舊屁事沒有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