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罰,與她無關(1 / 2)







他受罰,與她無關

接到命令,兩個健壯的婆子逼近江若汐,一左一右,欲直接將她架出去。

江若汐低喝,“放手。”

複又抬眸看向範氏,唇鋒冷峭,“母親如此興師動眾,為兒心憂我能理解。但是,如果母親非要把世子出城歸咎於我身上,那是母親太高看我了。”

鐘行簡受罰的事,她大致有所了解和猜測。

於鐘行簡而言,定是權衡利弊,有必須出城的理由,才會去做。娶個妻子隻是為了傳宗接代、打理後院罷了。

為她出城抗旨?!

她可沒那麽大的自信。

“強詞奪理。”範氏怒吼,每每想到兒子正在受天大的罪,她都怒不能抑。

“母親,您無力救兒子,用這樣的說辭遷怒於我,不過是想找人發泄罷了。”江若汐不屑再和她爭論,範氏不講理,多說無益,

“母親想罰我,我去院子裏便是。”

荷翠拿了件厚實的外衫替江若汐草草披上,毅然決然走進雨夜,徑直跪下,滿院子仆從也隨著主子跪了一地。

一個婆子握著拇指粗的藤條,掄圓了抽下來。

江若汐眼睫被雨珠打濕,沉搭搭地垂下,神色如常寧靜,並不像個等待受罰的,

藤條劃破水幕,朝江若汐背上招呼,

沒有預想的疼痛,倒是身體差點被巨大的推力壓倒,

江若汐側過臉,鐘行簡正將她圈在懷裏,浸在寒冷雨水中幾個時辰的麵頰,說不上的蒼白,眸眼中的黑亮不複存在,

隻剩痛楚。

“我回來晚了。”他嗓音虛晃,與其說是從口中吐出,不若說是從胸腔震動傳來。

“我沒事,不勞世子相護。”仍是那樣的疏離,比這漫漫雨夜的冰冷還凜冽。

難熬得他要窒息。

“兒子!”範氏顧不上淋雨,從正屋一路跑出來,用儘全身力氣想把兒子扶起身,可鐘行簡紋絲不動,

歪歪斜斜靠在江若汐背上,氣若遊絲,

“母親,此事與江氏無關,不要責罰她。”

江氏急憂,緩聲埋怨他,“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偏袒他。快起來進屋,找太醫給你治傷。”

鐘行簡執意,“請母親答應我。”

話音剛落,吐出一大口黑血,染了江若汐半個肩頭。

瞬時被磅礴的大雨衝刷乾淨。

似他短暫即興的護妻,消弭於無形。

“好好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不責罰江氏,快進屋療傷。”

範氏急得哭出聲,命人扶起鐘行簡,江若汐也跟著起身,踏一步隱隱擋在鐘行簡麵前,

“母親,馨姐兒正在床上睡。”

這是不讓他進門。

範氏揚手要打,“混賬,你夫君傷成這樣,你說什麽胡話,他不進屋,你讓他去哪裏。”

鐘行簡拉住範氏的手,“母親,我回書房,別擾了馨姐兒,她見到我這樣會嚇哭的。”

範氏又恨又氣,可是兒子這麽堅持,她隻能把怒火壓在心底,命人抬轎將兒子抬去前院書房。

江若汐重新沐浴,絞乾頭發鑽回被窩,馨姐兒被乍冷的氣息攪得動了動身體,伸手亂摸,直到握上江若汐的手,才又重新安睡。

靜塵院一夜安睡,書房裏卻燈火通明到天亮。

廷杖打出的傷已經不流血了,被夜雨澆了幾個時辰,皆以泛白發泡,白肉往外反卷,一條條似又胖又圓的菜蟲子橫在背上。

據太醫說,需將泡發的肉全部剜去,再敷上藥粉將養半月,才能見好。

聞言,範氏撲到床邊,“我的兒呀。你怎麽這麽傻,為了那個賤人,這麽作踐了自己。”

鐘行簡緩緩睜眼,氣若遊絲,“母親,是我犯了錯,受官家責罰,與江氏無關。”

“別說了,快別說了。”

範氏眼睜睜看著手掌大的小刀一點點剮著自己兒子的背上的爛肉,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幾乎讓人窒息。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太醫手中的小刀,那刀在昏暗中閃爍,每一次輕微的移動都像是直接切割在她的心上。

範氏的心仿佛被撕裂成無數片,每一片都在滴血。她想要替兒子承受這份痛苦,但她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受苦。

“唔。”鐘行簡一臉蒼白,額頭上的汗珠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他的嘴唇被咬得失去了血色,

早已痛得沒有了什麽知覺。

範氏聽到兒子喉間溢出的呻吟,哭得已泣不成聲,“兒呀,疼嗎?疼就叫出聲來,疼你就說。太醫,不是用了麻沸散了嗎?為什麽還疼啊!”

太醫嘆氣,“回大奶奶,世子背上傷口皮開肉綻,是刮到骨了。”

聞言,範氏差點暈厥,扶額踉蹌,被陳嬤嬤扶了出去。

直到太醫出來稟告已包紮好傷口,範氏才又重新進了門。

床上的鐘行簡已然昏睡過去,範氏執意陪兒子,誰勸也不頂用。

她看著幾乎沒有生氣的兒子,痛得喘不上氣,隻能默默流著眼淚。

陳嬤嬤勸慰,“大奶奶,別哭壞了身子,太醫說了,幸而隻是皮外傷,不日就能康複。”

範氏抹著眼淚,像失了根莖的野草,身形飄搖,這是我的兒啊,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從小有般嗬護,哪裏受過這樣的罪。

越想越不甘心。

範氏又起了刁難之意,“都怪江氏,我,我定不能放過她。”

兒子睡著了,沒人護她,範氏剛起身,卻被高昂壓著沉怒的噪音攔住去路,

“你又去哪坐下!”

大爺鐘進瀚大步跨進屋門,看了眼床上躺著的兒子後,朝範氏低喝,

“消停點吧你,母親把我叫去,已經把前因後果說清楚,行簡這頓打,挨得不虧。”

範氏趨前一步,難以置信看向夫君,

“你這話什麽意思,難不成我還要去感謝江氏禍害我的兒子。”

“老大媳婦沒錯。”鐘進瀚下了定論,“這件事就此打住。以後誰也不準再提起此事。”

範氏張了張嘴,到底沒罵回去。夫君一般不問世事,尤其還有大長公主的命令。她不敢杆逆婆母和夫君,緊閉的雙唇泛白,顫動不已,雙眸幽幽怨怨盯著夫君。

看了許久,才甩帕坐回床邊圓凳,不停呢喃,“我兒的這頓打難道就這麽白挨了。”

鐘進瀚踱步過去,將妻子攬進懷中,安慰,“沒有白挨,算是撿回來一條命。”

第二日,養尊處優慣了的範氏累倒了。

可,不能沒有人照顧兒子,她命人去叫江若汐。

雨一直未停,江若汐犯憂,將鋪子裝潢的事全權交給了林晴舒和鐘珞兒去辦,上一世江若汐就沒插手任何茶樓之事,銀錢也沒出,雖然經營仍然不善,可她去看過一次,風格樸素大方,倒是不錯。

而她,則關了院門,潛心整理父親書稿,看這下雨的架勢,良田危矣,早一日把書稿編寫好,就能早一日用得上。

她不想讓父親的書稿塵封,心血付之東流。

派來的人自然又是訕訕而回,還好範氏剛起的火氣再次被大爺壓下,

終得一處寧靜。

雨綿綿下了幾日,沒停過,與屋角的滴漏混雜在一起,催得江若汐片刻不敢放鬆。

雨下個不停,潮濕淅瀝瀝而悶熱,鐘行簡的傷反反複受難以愈合,燒得渾渾噩噩,直到三日後才算清醒過來,穿好衣衫沿抄手遊廊出門。

剛繞過假山,一道靈韻的身影毫無防備跌入眼底,

江若汐今日穿了件蓮粉色長衫,白融脂膩的一張小臉,長眉微彎,笑顏半開,似逃出藕池的荷花仙子,

她蹲在那,半摟著馨姐兒,剪斷她腕上的五色繩,

“端午後的第一場雨,把五色繩扔進河裏,會帶走黴運和疾病。”

這方小池與外境通連,是名副其實的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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