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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強求

一陣風沙卷起,吹得殿內長明燈忽閃忽滅,一個小沙彌趕緊掩上殿門,護著那些燈盞。

江若汐眼睫輕顫,當即便以為住持說的是重生之事。

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鐘珞兒在一旁追問,“住持所說是什麽意思?”

“阿彌陀佛,天機不可泄露。”住持雙手合十,雙目微閉,如大殿中神聖而威嚴,

“老衲隻有一句奉勸:執念生弊,當棄之而順自然,則善果可期。”

“什麽意思?主持能不能說清楚?”林晴舒擰著手帕,比江若汐還緊張。

小沙彌不耐煩道,“我們主持說得還不夠明白嗎?施主之前苦求之事,如今想求之事,都不可強求,沒什麽好結果,隻有順其自然,沒準會有意外之喜。”

天色將暮,齋飯時間將到,小沙彌想儘快打發了江若汐她們吃飯去。

住持聞言,嗔他剛學解簽之法便信口開河,小沙彌不服氣,又不敢頂撞,嘟著嘴“哎呦哎呦”求饒。

林晴舒和鐘珞兒勸架,隻有江若汐愣怔出神。

不可強求?!

前世她求夫君情愛,強求沒什麽好結果,她能理解。她現在想和離,如何成了強求?

鐘行簡不願好好過日子,強行留下才是強求吧,和離怎麽會是強求?

她在心裏反反複複思索,不得其解,隻得淺笑回道,“信女知道了,多謝住持指點。”

主持扭著小沙彌,“施主,齋飯時間到了,貧僧見您與我佛有緣,不妨留下一同用過齋飯再走。後院有齋房,讓覺空帶你過去。”

“好呀。”鐘珞兒沒用過齋飯,沒爭得其他兩人同意便答應了。

後知後覺地問兩位嫂嫂,“可以嗎?”臉腮鼓囔囔的,眼巴巴瞧著。

江若汐無奈地搖搖頭,“好。反正沒什麽事,咱們便吃了齋飯再走。”

小沙彌覺空帶著三人沿著大殿牆角往後院走。

江若汐尋了機會與覺空閒聊,“小師傅,咱們大殿供奉的是哪位菩薩?”

小沙彌覺空心道這事不算胡說,遂一五一十講解,“惠安寺大殿供奉的乃是無量光佛,發四十八大願,建立西方淨土,接引十方念佛眾生往生淨土,永離輪回之苦。無量光佛派遣二十五位菩薩來渡化眾生,通過慈悲願力和善巧方便引導眾生修行佛法、脫離輪回。”

“脫離輪回?”江若汐呢喃著這句話,她這屬於超脫輪回了嗎?

覺空提到佛祖,意念虔誠,“佛祖普度眾生,隻要你們誠心相問,佛祖都會給予明示。”

“什麽明示啊,大嫂的簽文寫得雲裏霧裏,住持解的也打啞迷。”鐘珞兒揚起下巴,語中滿是不屑和挑釁。

覺空人小氣盛,禁不住三言兩語的刺激,嚷著,“我和師傅都解釋過了,她以前發了場大夢,現在夢醒了,好好過日子便好,別再自以為是地想太多,就行了。”

鐘珞兒冷冷哼了一聲,覺空聽見了,乾脆跳到一處高台上,指著江若汐,瞪眼道,“她都沒說明白自己所求何事,我和師傅怎麽解答,隻能照著簽文上說的講解了。”

鐘珞兒還想駁斥,江若汐拉住她,“好了,住持已經給我講明白了,別再為難小師傅了。”

鐘珞兒朝覺空拌嘴臉,“大嫂替你求情,便宜你了。”

林晴舒這頭又擋在前,向覺空告罪,這才作罷。

三人到齋房門口時,齋飯已經端過來,有四份,三份端到她們屋,另一份端到最角落的一間。

“覺空,這裏還有其他人來吃齋飯呢?”鐘珞兒好奇問。

覺空還憋著氣呢,頭也不回,氣惱惱道,“我們寺院可靈驗了,平常香火很旺,吃齋飯都要提前定的,要不是皇家避暑,你們都吃不到齋飯。”

林晴舒接著道,“這裏如今戒嚴,能來這裏吃齋飯的定然是同行的官員或女眷,不知道會是誰?”

“莫要管別人了,他既然獨自來到這裏,肯定不想讓人打擾,咱們也別去打擾他的清淨了。”

江若汐率先踏進齋房,其餘二人也跟著一道進來。此時,角落裏的齋飯打開一道縫,齋飯被人端進去,

那人正是鐘行簡。

鐘行簡吃過午飯便徒步登山,在齋房裏燃了一支香,住持曾來過一次,“施主上次之憂是否還沒解?”

“無解。”暗沉的嗓音從鐘行簡胸口悶出。

住持雙手合十,“死局亦是局,無解亦有‘解’。阿彌陀佛。”

陽光透過院中古槐樹煩亂的枝乾斑駁地打在鐘行簡臉上,透出幾分若有似無的愁緒。

這間齋房相較於其他幾間,異常幽暗,許是建在院子角落的原因,許是窗外的古槐樹過於繁茂,許是僅有的一處窗欞過於狹小,許是屋裏沒有燃燈,

有可能屋內之人故意為之。

隻有在陰暗的角落裏,在別人看不清的地方,鐘行簡才能掏出自己的內心,一點點舔舐傷口。

痛,便可以肆無忌憚地痛;

累,便可以毫無顧忌的累;

受傷,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擦拭傷口

……

他好似已經習慣了獨自來此療傷。

用過齋飯,許立來報,“主子,科舉在即,吏部尚書跟官家請旨,吏部諸官員提前回京,籌備科舉,他們都已經在收拾行裝了,半個時辰後啟程。”

“知道了。”鐘行簡嗓音低沉,從屏風後隱隱傳來。他又坐了一刻鐘收拾情緒。

許立退出齋房,在外等候。

江若汐用過齋飯,也不會參禪,坐在房裏百無聊賴,相約回程。出門時,就看到許立站在角落處那個齋房門口。

“那不是許立嘛!他怎麽在這裏?”鐘珞兒揉揉眼,竟以為自己看錯了。

二人聞言一齊望去,房門打開,鐘行簡正踏出門來,

抬眸一瞬,遙遙與江若汐四目相對。

他眼底的落寞與隱傷還未來得及全部收起,猝不及防地落入江若汐眼中,

仿若平靜深邃的泉水忽得起了風波,泉眼翻湧,將壓在心底不為人知的全部推到你的麵前,

而江若汐的眼眸,隻有淡淡的山風吹過,不著一點痕跡地別開眼,

夫妻幾年,就在此刻,鐘行簡忽得明白,縱然是他此刻鮮血淋漓倒在她的麵前,縱然是為她刀山火海爬到她的眼前,

也得不到她半分憐愛。

“大哥。”“大哥。”林晴舒和鐘珞兒見鐘行簡緩緩走來,紛紛打招呼,江若汐隨著她們的步調,垂下眸微微福身,算是蒙混過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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