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吊(2 / 2)







“反正如今中饋已交出去,累不著。夫君心裏也有了我,我都不必侍候他,現在就算我不生子嗣,他應該也不會拿我如何。納妾之事不比我管,定有人百般阻撓,我就住在這裏,等著看結果。”歐陽拓替她一點點剖著現實。

“如果是我,便拋卻所有情愛。靜靜等著,蟄伏而待,等到媳婦熬成婆,整個鐘國公府,便是我的囊中之物。那個時候,你就選,想成為第二個大長公主,還是昌樂公主。”

一席話,說得江若汐熱血沸騰,又涼意潺潺。她又開了新的一壇酒,浮了一大白,暖暖身,才可以慢慢思考。

她自詡沒了感情,出去賺了些家當,可是在京城安身立命,光靠那麽還不夠,而現在自己還憋著重生後的那股氣,

說白了,便是不甘心。

說自己放下了,實則還在不甘心上一世的付出,害怕再出現上一世的結果,

所以,想逃。

所以,等到一個看似適合的契機,丟下一封休書,跑來這裏躲起來。

不得不說,歐陽拓給出的,是最理智的一條路。

毫無情感可言,鐘府就隻是踏板。

她現在在府裏,不必侍候任何人,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前世的那些,似乎在慢慢地改變。

至少,她身體極好,葉婉清就要進門了。

歐陽拓又煮了一壺茶,茶香嫋嫋,他為江若汐倒了一杯,

“你這盤棋起勢很好,我隻是不想你荒廢了一盤這樣好的棋。”

歐陽拓說得是真心話,他的起點太低,未來一步步平步青雲,如今付出了太多的名聲,未來,定會遇到更多的坎坷,可他終於成功了。

這份氣魄與籌謀,非常人可比。

自己上一世沒活明白,這一世,倒是可以好好想想他的這席話。

他嗓音清潤而通透,“我知道你能聽懂我說的話,我才與你說這些。在下,言儘於此。”

“多謝歐陽先生。”江若汐深深頷首,以示謝意。

暗沉的情緒被緩緩吹散,隻顧盯著棋盤上的棋子,“那依先生所言,和離之事該如何?”江若汐現在放出休書,斷不能就這麽收回來。

歐陽拓道,“和離之事,要鬨得越大越好,等過幾日時機成熟,讓昌樂帶你去官家麵前請旨和離。他的錯處,便要狠狠拿住。才有接下來談判的籌碼。”

“先生足不出戶,便知天下事。定花了不少時間和銀錢,培養遍布天下的眼線吧。”

江若汐忽轉得話鋒令他神色微微一滯,複而眉目和煦道,“遍布天下倒對,花了不少銀錢倒沒有,我的眼線網,便宜得很。”

說罷,抱起宿醉的昌樂。

江若汐也站起身,“歐陽拓,假如哪日你登臨權力之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還會記得你現在的誓言嗎?隻愛昌樂,終身不娶。”

“會。”一身月白長衫翩然離去,他眼底的柔和,隻留給了昌樂。

*

接下來的半個月,江若汐一直呆在昌樂府中嬉笑玩樂,誰也不見,閉門不出,期間將馨姐兒接來呆過一段時間。

府裏隻道她鬨脾氣,大長公主按下此事,不得強求江若汐回府,她過得越發自在。

鐘行簡則被鎖在府裏養傷,本月未出。

昌樂倒是終於到了解禁的時候,兩人大肆慶祝一場,喝了個酩酊大醉,第二日一大早,被歐陽拓叫醒,

“今日時機已到,南澇北旱,官家召鐘行簡進宮商議對策。你們就在此時進宮,當著鐘行簡的麵兒,請旨和離。”

“還要當著官員的麵說,讓他下不來台。”被猛然叫醒懨懨的昌樂,忽得有了精神,指揮宮女,

“這個太俗,若汐的妝容不要那麽濃,眉角畫歪了,用淡淡的腮紅。要讓鐘行簡一看,她離開他,神色愈加煥發。”

這也許是所以女子會想的事,可江若汐把歐陽拓的那番話想了很多,

現在她隻想過好自己的日子。

小目標是,先讓弟弟入仕,接上父親的班。

入宮形同硬闖,昌樂拉著江若汐一腳踹開崇政殿的大門,“皇兄,我要求和離詔書。”

一屋五六名官員,連同昊帝,全部傻了眼,齊刷刷的視線射過來,

江若汐的身上,便籠上了那道深深的,如波濤下暗淵般的目光。

一陣清風吹過,女子鬢角的碎發被輕輕撩起,如同晨曦中溫柔的手指,不經意間撥弄他的心弦。

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進沉鬱的大殿,在那不經意間展露的微笑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柔光,不施粉黛的臉上,溫婉如水,她今日身著一襲蘭花底紋錦袍,襯得她氣質出眾。

相較於她,鐘行簡臉色失去了往日的紅潤,深陷的眼窩依舊沉寂,如果不細看,他眼底鋪陳的那層苦澀與疲憊隱不可察。

離開了他,她過得更好。

而他,夜夜受著自責、悔恨交加的折磨。

“胡鬨。”昊帝喝道,如滾滾龍吟,“你以為成婚是兒戲,剛成婚就要和離。”

昌樂反駁,“不是我,是鐘行簡和江若汐。他們也是皇兄你下旨賜婚的,現在也請官家下旨他們和離。”

“胡鬨。”昊帝將手裏的劄子扔到龍案上,“別人家的事,你管什麽。此事,容後再議,我們現在正在議正事。”

剛吩咐趕人,人群中的盧相生道,“官家,方才我說的能做出筒車之人,便是鐘侍郎的夫人,江氏。她是已故江尚書之女,我呈上的《水利書稿》也是她整理而成。”

“噢?”昊帝沒有看其他人,而是納罕地看了眼鐘行簡。

從另一個男子口中介紹妻子,怪不得妻子要和離。

昊帝沉吟後,問江若汐,“江氏,你說說南澇北旱如何解決?”

江氏行大禮後,侃侃而談,“旱澇一體。除當下救災外,興修水利為根本。小則溝渠、水窖,大則水庫,堤壩,皆需考量。灌溉之力,筒車節省勞力,此為後話。書中都有詳細講解。”

盧相生緊接著道,“官家,救災、修建水利、灌溉之用,臣以為當分工協作,同步而行。當下之用,筒車除江氏外,無人可做。故而,臣請官家下旨,令江氏參與灌溉水利興修。”

此話一出,殿內嘩然。

鐘行簡神色也為之一沉。

昊帝聽大臣引經據典就此事辯論,約麽半個時辰後,昊帝將熱茶重重擱在桌上,

“好了,就這麽定了,江氏教木匠製筒車。”

江若汐正在踟躕應不應,昌樂這時擋在她前麵,

“皇兄,什麽意思?我們是來和離的,怎麽就派上活了。”

昊帝低喝,“說正事少在這搗亂。”

“我沒有搗亂,江氏一介女子,她去如何服眾?也沒個說法,這不是妥妥的苦差事。”

昊帝捏捏眉心,“那就封江氏為左校令,正好空缺,任職工部左校署。”

盧相生緊接著上奏,“官家,臣請負責灌溉水利興修一事,我與江氏師兄妹一場,願助她早日造出筒車。”

“準。”

人群裏,鐘行簡眸中隻剩滾滾風雷。

從宮裏出來,荷翠等在那兒,見到世子和夫人,急匆匆跑前稟報,

“不好了,大奶奶上吊了。”

上吊!她為什麽忽得就上吊了?!

不偏不倚,正在此刻。

江若汐此刻稍有些混亂的腦袋逐漸清明:難不成歐陽拓讓她們今日進宮請旨和離,上吊、筒車之事,皆在算計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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