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並非我愛慕之人!
昏黃的燈芒撐開一片極小的天地,江若汐靜靜坐在圓桌旁,雙手圈著茶盞,
茶香嫋嫋,蘊染出一道寧靜祥和的神采。
!鐘行簡緊緊盯著妻子,許是倦了,她的眼神薄如清輝,輕輕地垂下。
一時間,萬籟空寂,隻剩內室窸窸窣窣收拾衣服的嗓音。
萬千話,不知從何說起。
“可以不走嗎?”仿佛有什麽萬鈞之重堵住心口,半響,胸口隻悶出這幾個字。
“我又為什麽要留下呢?”他的話說得認真,卻隻換來輕飄飄的回答。
赤裸裸的失去,從看到休書開始,恍如一把鈍刀子,緩緩地一道一道淩遲著鐘行簡的神經,
漆黑深邃的眼眶如被烈火灼著,凝著她不動,
“我知端木的事是我做得欠妥。”
卻不知到底錯在何處。
江若汐緩緩地睜開眼眸,一張素淨的小臉未施粉黛,反倒添了幾分清冷的氣韻。
她嗓音極淡,問了句歐陽拓問她的話,“善意的隱瞞就不算隱瞞了嗎?”
“我追逐你走得太久,都忘了自己什麽模樣,所以,還是分開得好。休書你隨時可以簽。”
“我不會簽的。”鐘行簡截斷他的話,麵色寒霜。
江若汐露出一絲苦笑,“這不像你,不要意氣用事。這段時間,我們都各自好好想想,想著想著也許就有了答案。”
“其實,歐陽拓有句話說得不錯,我和你太像了,遇事我們都隻想自己扛,你有你不能與我說的事,我也有。”
“以後不會有了。”鐘行簡嗓如清泉,清涼卻柔和。
江若汐緩緩搖頭,“你還是無法明白,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們兩個都太過於理智,將日子過得過於沉悶。我們盲婚啞嫁,無法選擇,以前,我隻能讓自己愛慕你,隻因你是我的夫君。”
“我喜歡像昌樂公主那樣熾熱情感的人,如果讓我選,我是不會愛慕你的。”
我不會愛慕你!
每個字,如同萬斤重錘,砸在鐘行簡的心湖,驟掀起千層駭浪。
他那些隱忍和肩負,在這刻似乎都成了笑話。
縱然父親跪下求他替他瞞下那樣的事,都隻是他的自以為的擔當。
可笑至極。
鐘行簡石化般坐在那,瞳仁像個黑漆漆的深泉,光照不進去,冷冽的泉水也翻湧不出,整個人沉默又蕭索。
昌樂收拾好東西,從內室出來,江若汐吩咐荷翠和菊香留下,管家和管賬。
臨行前,她的嗓音悠然傳來,“三爺身體不會有事,如果世子爺實在無事可做,可以多去走動,教些強身健體的拳法,三爺的身子會慢慢好轉。”
上一世三爺鐘行熙在她去世時都活蹦亂跳,她觀察所得,隻是範氏太過嬌縱和虧欠,整日養著,反而越養越虛。
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鐘行熙總以為自己時日不多,想儘早生個一男半女,讓張氏有個念想,結果身體越來越差。
江若汐的話似是點醒了鐘行簡,她的確知道許多事,她對未來的淡然從容,好似不僅是理智所致,
還有隱而不知名的緣由。
*
範氏昏迷了一日醒後,死死盯著床沿扶額剛剛睡著的夫君,
她右腳動不了,抬起左腳,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咕嚕嚕滾到地上的鐘進瀚腦袋發懵,看到床上醒過來的妻子,高喊“請太醫”,倉促的話音裏帶著喜與愧。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鐘進瀚湊到妻子身邊關切。
範氏左臂掄圓給了他一巴掌,鐘進瀚結結實實挨了打,正要反應,範氏因用力過猛,將自己甩下床,鐘進瀚下意識伸手接,被壓倒在地。
陳嬤嬤帶著婢女們進門時,正看到老兩口這樣狼狽的一幕。
費力將範氏抬上床,範氏想罵一個“滾”,出口卻隻能發出烏烏泱泱的聲音。
她說不清話了。
因為這個男人,她受了多少委屈,心裏鬱結了多少苦悶,如今又說不出話,半個身體動不了了。
她恨。
卻無能為力。
太醫看診後,隻道可以針灸喝些湯藥,需要靜養,每日還要多翻翻身,活動按摩,至於能否痊愈,則語焉不詳。
此話傳到大長公主耳中,隻吩咐除安樂堂下人外,鐘進瀚以後便留在家裏照看範氏,為自己做的錯事彌補。
她對這個兒子已然徹底失望,反正這些年來,他也沒做過什麽了。
大長公主現在的心思全部在鐘行簡身上。
隻要這個孫兒長不歪,便好了。
範氏雖半個身體不得動,但掌家的心不死,她命人做了個能滾動的椅子,讓鐘進瀚推著,每日坐在大姑奶奶身邊,聽她如何發放對牌,
防她如防賊。
去把端木帶回那日,範氏也被這樣推著,刺啦啦闖進葉婉清暫居的院落。